“沙沙……”


    柔软的鹿皮布，正带着一种固执到近乎偏执的节奏，在锋利的匕首刃口上反复摩擦。


    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小的、带着锯齿的锉刀，一下又一下，锉磨着房间里本就稀薄的空气，和祺翔的神经。


    角落里，程小一低垂着眼帘，视线聚焦在那片不断被擦拭得越发雪亮的金属上。


    她均匀的呼吸节奏被彻底打破，每一次吸气都比上一次更深长，仿佛在竭力压抑着胸腔中那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微微颤抖的睫毛，如同一对黑色的蝴蝶，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女人……是真的生气了。


    祺翔坐在床沿，身体的肌肉还残留着刚才假装失控时，因为过度紧绷而产生的酸软感。


    他没有再去看程小一，而是将注意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识深处。


    那块只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光屏上，“商城”的图标正在以一种充满诱惑力的频率，闪烁着柔和的、金色的光芒。


    指尖在空气中虚划，意识精准地点开了那个图标。


    琳琅满目的商品列表瀑布般展开，但祺翔的目光，直接被锁定在最顶端那个被高亮标注的、带着“新人福利”标签的特殊商品上。


    那是一张设计简约的卡片，中央流动着复杂的数据纹路。


    【福利技能卡：徒手格斗（精通）】


    【描述：通过模拟肌肉记忆与神经反射路径，使使用者掌握大量实用格斗技巧。包含但不限于：受身、关节技、力量传导、动态视觉捕捉。注：被动技能，加载后永久生效，不占用任何主动技能槽位。】


    【售价：200 SP（新人限时折扣，原价1000 SP）】


    不多不少。


    刚好是他通过完成“打破僵局”任务，以及系统新手礼包，所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投资自己，永远是回报率最高的买卖。特别是在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地方。


    祺翔的食指，在空气中毫不犹豫地虚点了一下，重重地按在了“确认购买”的虚拟按钮上。


    【SP -200】


    【SP余额：0】


    【恭喜宿主，获得永久被动技能：徒手格斗（精通）】


    仿佛有一股灼热的岩浆，从他的尾椎骨猛然炸开，沿着脊柱闪电般向上窜升，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最终汇入大脑皮层。


    无数关于格斗的画面、数据、肌肉发力角度、神经反射路径，如同被解压缩的庞大数据包，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强行写入了他的记忆深处。


    祺翔的身体，发生了肉眼难以察觉，但对他自身而言却翻天覆地般的剧变。


    他全身的肌肉纤维，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轻微震颤，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重组与校准。


    他呼吸的节奏，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深长而平稳，每一次吐纳都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最大限度地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


    原本因为脱力而略显松弛的站姿，下意识地进行着微调。


    双脚的距离，与肩同宽。


    膝盖微微弯曲，重心下沉。


    整个身体，像一棵向下扎根的老松，稳稳地钉在原地。


    他缓缓抬起手，捏了捏拳头。


    “噼啪——”


    骨节发出一串细密清脆的爆响，如同炒豆子一般。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协调感，从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筋膜中清晰地传来。仿佛这具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都被抹上了最顶级的润滑油，然后由最精密的工匠，重新组装了起来。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一拳打穿面前这堵厚实的合金墙壁。


    “你刚才……在做什么？”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极强戒备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猛地刺入祺翔的感官世界，打断了他对这具全新身体的沉浸式体验。


    他抬起头。


    程小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擦拭匕首的动作。


    她甚至已经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雌豹。


    那双明亮的眼眸，如同两盏高功率的探照灯，一寸不漏地锁定着祺翔，试图从他身上那每一个细微到毫厘的变化中，解读出威胁的信号。


    她的右手，已经重新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食指，就搭在启动高频振动模式的开关上。


    祺翔迅速将眼前的系统面板关闭，脸上则以一种堪称无缝衔接的速度，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没什么啊，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坐久了，血液循环不畅，容易得静脉曲张。程小队，你也该多活动活动，老是那么坐着，对腰不好。”


    程小一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她冷哼一声，没有接话，但身体的戒备姿态却没有丝毫放松。


    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在祺翔的身上，眼角的余光甚至都没有移动分毫。


    还真是个敬业的监工。


    祺翔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站起身。


    与其被这么像审视犯人一样盯着，倒不如主动做点什么，来测试一下自己这200点SP花得到底值不值。


    他在房间里那片有限的、仅有几平方米的空地上，开始活动手脚。


    他并没有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只是随意地打出几记直拳。


    “呼——”


    “呼——”


    拳风破空，带起一阵沉闷的低啸。


    每一拳都快如闪电，却又精准地在触碰到金属墙壁的前一刻，戛然而止。


    拳锋与墙壁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不足一厘米。这份对力量的控制，堪称恐怖。


    紧接着，是一个流畅得如同教科书般的侧踢。


    腿风迅猛，将书桌上那个被他喝完水的空纸杯，直接吹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两圈，才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动作标准，发力沉稳，收放自如。


    角落里，程小一那双漂亮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握着匕首的手指，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她看得出来，祺翔展现出的这些格斗技巧，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发力时机、每一次重心的转换，都堪称完美，挑不出任何瑕疵。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只懂得用爪子和牙齿进行原始攻击的D级感染体能做到的。


    甚至……比基地里绝大多数以格斗见长的特勤队员，还要标准。


    祺翔停下动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转过身，面向程小一，露出一口在冷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洁白的牙齿。


    “怎么样，程小队，我这套独家广播体操，练得还算有模有样吧？看你坐了那么久，骨头都快生锈了。要不要起来，咱俩搭把手，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搭把手？”


    程小一站直了身体，眼中的疑虑，被她那深入骨髓的、作为精英战士的骄傲与自负，强行压了下去。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凭你？一个连战斗口粮都咬不动的D级感染体，也想跟我‘搭把手’？祺翔，你是不是脑子真的被病毒烧坏了，分不清广播体操和格斗术的区别？”


    机会来了！


    祺翔眉毛一挑，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个动作充满了侵略性。


    “怕什么？怕被我这个‘弱不禁风’的顾问先生不小心放倒在地上，以后在梦瑶面前抬不起头？还是怕……你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我面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嗡——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被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程小一的自尊心。


    “你找死。”


    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杀气，从她身上轰然爆发。


    她将手中的匕首“唰”的一声插回刀鞘，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关节发出一串清脆的爆响。


    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也就在此刻——


    “嘀——嘀——嘀——”


    “呜——————”


    一阵急促、尖锐、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地下基地！


    天花板上，原本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照明带，瞬间切换成了刺眼的、不断闪烁的血红色。


    【一级战斗警报！一级战斗警报！】


    【侦测到不明高能反应入侵D-09区！能量等级判定中……判定失败！危险等级：未知！】


    【重复，D-09区出现不明入侵！所有战斗人员立刻前往目标区域！这不是演习！】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两人的耳膜上，也瞬间撕裂了房间里那根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对峙之弦。


    程小一的脸色，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就发生了剧变。


    那股因为被挑衅而燃起的个人怒火，如同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刻入骨髓的冷静与凝重。


    她没有丝毫犹豫，握紧匕首，转身就向门口冲去。


    这是特勤队员的本能。


    “这是战斗警报！你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锁好门！这是命令！”


    程小一头也不回地喝道，声音斩钉截铁。


    但她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已经如同鬼魅般，贴着她的身侧，一闪而过。


    是祺翔。


    他没有碰触程小一分毫，动作却比她更快，几乎是与她并肩冲向了那扇刚刚解锁的舱门。


    “那可不行，程小队。”


    祺翔的声音，平静地在混乱的警报声中响起。


    “你忘了队长下的命令？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我现在，作为基地的‘重要资产’和‘顾问先生’，对这个入侵D-09区的‘不明高能反应’，很感兴趣。所以，我要去看看。你要是让我一个人去了，可就是严重失职。”


    程小一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扭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祺翔。


    这番滴水不漏的歪理，让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就在她这不到一秒钟的犹豫瞬间，祺翔已经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率先冲出了房门。


    “混蛋！”


    程小一咬了咬牙，暗骂一声，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那条被血色警报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仿佛通往地狱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