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视线里的纯粹戒备，像是被滴入了一滴墨水的清水，迅速变得浑浊而复杂。


    探究的成分占据了上风，她像一个在野外发现了全新物种的生物学家，正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样本的危险等级与研究价值。


    祺翔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将满嘴的血沫混着碎牙咽了下去。


    妈的，疼死老子了……这原主牙口也不行啊。


    他没有理会对方审视的目光，心念一动，从系统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半透明面板里，悄然取出一支约莫手指长短的精致玻璃瓶。


    动作必须快，要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解决问题。


    瓶内盛装着半透明的淡绿色液体，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如同发光的萤火虫，瓶身的设计远比任何军用物资都显得精致。


    在程小一的瞳孔因这突兀出现的物体而微微收缩的瞬间，祺翔已经干净利落地拧开金属瓶盖，仰头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像一道残影。


    一股带着薄荷清香的冰凉液体滑过喉管，仿佛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腹中那股令人发狂的灼烧感。


    大脑里因饥饿而持续作响的疯狂鼓点，也随之平息下来。


    他眼前那块虚拟面板上，代表理智值的数值，从岌岌可危的“42/100”，迅速回升，最终稳稳地停在了“80/100”这个安全的数字上。


    祺翔的胸腔里，逸出一声满足的、轻微的饱嗝。


    程小一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那份探究迅速被强烈的困惑所取代。


    “你……你从哪掏出来的这玩意儿？刚才喝的是什么毒药，准备当死给我看？”


    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牢牢固定在了祺翔手中那个造型奇特的空瓶子上。


    糟糕，忘了旁边还有个监考老师。


    祺翔脑子转得飞快，脸上却迅速切换成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用一种在灾变前，向朋友介绍限量版潮玩的炫耀语气开口。


    “哦，这个啊？”祺翔将瓶子在指间转了一圈，动作骚包，“我司新出的功能饮料，内部测评版，‘生命一号Pro Max Ultra’。主打一个提神醒脑，补充核心能量。怎么样，包装是不是很有设计感？我们请了北欧的设计师，追求的就是这种极简风。”


    程小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随着祺翔嘴里蹦出的每一个音节，开始有节奏地突突直跳。


    公司？饮料？还Pro Max Ultra？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看着祺翔那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那些已经涌到嘴边的槽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决定放弃和这个脑回路显然不和自己在同一个位面的家伙进行任何有效的沟通。


    “行了行了，收起你那套推销员的话术吧。”她收起枪，语气重新变得冷硬，“既然你现在看起来不像要随时扑上来啃人脑袋了，那就跟我走。我们队长要见你。”


    祺翔挑了挑眉，捕捉到了关键词。


    “见我？这么隆重？”他故作惊讶地摊开手，“怎么，是要给我颁发‘龙城优秀变异市民’锦旗，还是准备把我直接送进哪个实验室，让我为人类的科学事业发光发热啊？提前说一声，我怕疼，要是切片研究的话，记得多打点麻药。”


    他的话语轻佻，但每一个字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程小一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


    “你的问题，队长会亲自回答你。”她的声音在停车扬里回响，带着金属的质感，“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跟上，别逼我用约束带。”


    说完，她不再理会祺翔，迈步朝停车扬深处的阴影中走去。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维修通道小门。


    祺翔撇了撇嘴，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


    不肯定也不否定，看来切片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他迈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哎，我说，这一路上总不能就‘喂喂喂’地叫吧？太不尊重人了。”祺翔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我叫祺翔。你呢，美女？总得让我知道，等会把我押送上刑扬的人叫啥名儿吧？”


    走在前面的程小一，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程小一。还有，别叫我美女。”


    宾果！


    祺翔在心中打了个响指。系统没骗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条狭窄的维修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程小一对这里的地形显然极为熟悉，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祺翔则跟在后面，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感受这具全新的身体上——听觉、视觉和嗅觉的敏锐度都远超从前，肌肉中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面的程小一忽然在一侧平平无奇的金属墙壁前停下。


    “到了。”


    她伸手在墙壁某处按了一下，平滑的墙面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纯白色的、亮得有些刺眼的房间。


    一股浓烈的、近似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金属平台，天花板上垂下数个复杂的机械臂，末端是各式各样的喷头和扫描仪器。


    “标准流程，‘净化室’。”程小一侧身让开通道，“你，站到中间的平台上去。别乱动，那些机械臂反应很快，弄伤了可没人负责。”


    祺翔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那个看起来就像科幻片里反派用来改造人的实验台。


    “啧啧，这服务还挺周到，进去前还得先洗个澡？”他一边说着，一边坦然地走了进去，“怎么，怕我身上的灰尘污染了你们这高级会所的空气？”


    程小一没有跟他斗嘴，只是在他走上平台后，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


    白色的门无声关闭。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检测到高危生物污染源……启动最高等级“净化”协议……】


    冰冷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回荡。


    天花板上的机械臂纷纷启动，数道高强度的紫外线光束聚焦在祺翔身上，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紧接着，冰凉的、带着淡淡臭氧气味的中和气体从数个喷头喷洒而出。


    祺翔感觉自己像一辆刚从泥地里开出来的车，正在全自动洗车房里接受全方位的清洁服务。


    三分钟后。


    【净化完成。生物威胁等级已降至安全阈值。】


    祺翔面前的另一扇门滑开。


    门外是一条宽阔明亮的金属主干道，足以让两辆武装突击车并行。穿着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看到程小一时都会点头致意，口中称呼着“程队”。但他们的目光扫过她身后，那个穿着一身昂贵黑色静滞纤维连帽衫的祺翔时，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审视、警惕、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仿佛祺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刚刚从禁断区回收的、极度危险的污染物。


    祺翔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像个初次进入迪士尼乐园的游客，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


    啧，这装修风格，典型的工业毛坯风，要是灯光换成霓虹色，再挂几个虚拟偶像‘伊甸’的全息投影，立马就能上点评网站首页，评个‘龙城最具赛博朋克风密室逃脱’。


    程小一带着祺翔，最终停在一扇异常厚重的圆形合金闸门前。门口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身上那套厚重狰狞的黑色镇尸甲，无声地昭示着这里的安保等级。


    “程队。”两名警卫抬手，行了一个简洁有力的军礼。


    程小一回礼，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祺翔，“队长要见他。”


    警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上下扫描着祺翔。


    祺翔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甚至还朝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卫挤了挤眼，露出一口白牙。


    年轻警卫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在门边的识别器上进行了操作。


    沉重的合金闸门缓缓滑开。


    门后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圆形指挥中心。数十块全息屏幕悬浮在半空，如同深海中静默发光的水母群，滚动着海量的数据流。近百名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敲击虚拟键盘的滴答声与仪器运转的低鸣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高效而冰冷的钢铁交响乐。


    在指挥中心最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一块巨大的主屏幕。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


    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刚毅，如同刀削斧凿。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直接越过程小一，精准地锁定在了祺翔身上。


    那一瞬间，祺翔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高精度的雷达彻底扫描了一遍。


    他不动声色地启动了《洞悉之眼》。


    【姓名：？？？（权限不足）】


    【身份：特勤27组指挥官】


    【等级：A+级战斗人员】


    【状态：冷静、专注、压力过载】


    【情绪：50%审视，30%戒备，15%好奇，5%欣赏】


    居然有欣赏？有品味。


    祺翔在心中默默点了个赞。


    队长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距离祺翔五米远的地方。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却在嘈杂的指挥中心里清晰地传入祺翔耳中。


    “你就是57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