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知音

作品:《穿越射雕:我以太极镇五绝!

    他看着沙盘上那个被沈夜重新定义的,稳定而高效的结构模型,再看看眼前这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黑衣青年,心中那股论道的兴致,不减反增。


    阵法,是死物,是逻辑的推演。


    那么,人心呢?


    他心中一动,那份被压抑了数十年的,属于东邪的傲气与执念,再次翻涌上来。


    他要让对方看看,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并非只有这些冰冷的术数。


    黄药师探出手,没有去拿自己的碧玉箫,而是朝着沈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先生的桃花玉箫,可否借黄某,一用?”


    沈夜没有多问,将那支温润的玉箫递了过去。


    黄药师接过玉箫,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的桃花纹路,那上面,还残留着沈夜的体温。


    “阵法乃死物,变化虽多,终有穷尽。”他的声音,恢复了那份独有的清冷与孤高,“音律通人心,其变无穷。先生方才以音破阵,技艺已臻化境。不知,可愿再听我一曲?”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曲,在中都之时,黄某曾吹奏过。只是那时,兴之所至,未尽其意。今日,还请先生,品鉴一二。”


    周伯通原本还在不远处跟一只大蝴蝶玩“左右互搏”,一听又有曲子听,立刻没了兴致,他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双手托着下巴,嘟囔道:“又要吹那个吵得人心烦的调子?黄老邪,你能不能换个快活点的?”


    黄药师没有理他。


    他将那支桃花玉箫,缓缓凑到唇边。


    下一刻,箫音再起。


    这一次的曲调,与之前迎客时的平和悠扬,截然不同。


    第一个音符响起,便带着一股深沉的,化不开的压抑。那箫音不高,却沉重,钻入耳中,让人的胸口也跟着发闷。


    紧接着,旋律展开。


    那不再是碧海潮生时的壮阔与开朗,而是一股在平静海面下,汹涌奔腾的暗流。


    它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充满了对过往美好的追忆,每一个转折,都带着刻骨的温柔。


    可温柔之后,却是骤然爆发的悲愤与不甘。


    箫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变得凄厉,充满了对天地不公的质问,充满了无法排遣的痛苦。


    石亭之外,海风呼啸。


    原本平稳拍打着礁石的浪涛,竟随着那激昂的箫声,变得汹涌狂暴起来,一次次地,狠狠撞在峭壁之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亭后的那片桃花林,亦是飒飒作响,无数粉色的花瓣,被无形的劲力卷起,在空中狂乱地飞舞,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股肃杀悲凉的气氛之中。


    周伯通脸上的顽皮与好奇,渐渐消失了。


    他挠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白发,脸上的表情,变得困惑而难受。他感觉心里堵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他想跳起来打一套拳,却又觉得四肢无力,只想坐在这里,发呆。


    他不懂这曲子,但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有很伤心的东西。


    沈夜静静地坐着,他闭上了双眼。


    在他的“听劲”感知世界里,这首《碧海潮生曲》,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声音。


    它,是黄药师情绪的具象化。


    他的意识,被那箫音牵引,进入了一片由记忆与情感构筑而成的,虚幻的图景之中。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座空旷的岛屿,看到了万千桃花,灼灼其华。


    看到了一个青衫落拓的孤高身影,与一位巧笑嫣然的白衣女子,在花前月下,联袂舞剑,在碧海之畔,抚琴吹箫。


    那时的箫声,是欢快的,是无忧无虑的。


    那时的天地,是明媚的,是充满了色彩的。


    画面一转。


    依旧是那座岛,依旧是那片桃花林。


    只是,那个白衣的女子,不见了。


    只剩下那个孤高的身影,独自一人,站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


    他手中的玉箫,吹奏出的,还是那个熟悉的旋律,可曲调之中,却再也没有了半分喜悦。


    只剩下无尽的悲伤,无尽的悔恨,无尽的,对整个世界的愤怒。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墓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吹奏着。


    箫声,是他唯一的慰藉,也是他无法挣脱的囚笼。


    他用这首曲子,将自己,永远地,困在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的时光里。


    这就是黄药师的“术”。


    他将自己无法宣泄的情感,融入了音律之中,使其成为了可以影响他人心神的,一件伤人伤己的利器。


    而沈夜,只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他没有沉浸在那份悲伤里。


    他那绝对理性的意志,将这首充满了撕裂感的曲子,拆解成了最根本的,一段段信息的编码。


    “这首曲子,很有意思。”


    一个念头,在他的意识深处,平静地浮现。


    “它的结构,分成了两个完全对立的部分。”


    “前半段,是回忆。是理想化的,被无限美化了的过去。曲调悠扬,充满了幸福感,这是它‘引人入胜’的钩子。”


    “后半段,是现实。是残酷的,无法接受的现在。曲调激昂,充满了痛苦与冲突。这是它‘扰乱心神’的刀刃。”


    “当听者被前半段的美好所吸引,心神放松之际,后半段的痛苦便会悍然入侵。回忆与现实的剧烈冲突,会在听者的识海中,制造出一种强烈的认知失调。心志不坚者,会因此陷入幻觉,癫狂错乱。”


    “它的核心,不是杀伤,而是共情。强行让听者,去共情他失去挚爱的痛苦。”


    “一种很真诚,但很高效的攻击方式。”


    箫声,渐渐低沉,最终,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余音,消散在海风之中。


    曲终。


    石亭之内,一片死寂。


    黄药师放下了手中的玉箫,他的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吹奏这首完全体的《碧海潮生曲》,对他自己的心神,同样是巨大的消耗。每一次吹奏,都等于将那段最痛苦的记忆,重新在心头,凌迟一遍。


    他看向沈夜,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一丝考校,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求助。


    他想知道,这个能看透他阵法本质的人,会如何评价他这首,用尽了毕生情感的曲子。


    “先生觉得,我这曲子,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吹奏之后的沙哑与疲惫。


    沈夜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评价曲调的高低,没有分析技巧的得失,更没有去谈论意境的深远。


    他只是端起了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调,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令夫人的墓,应该就在岛上风景最好的地方吧。”


    哐当。


    周伯通手里拿着的一颗石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黄药师,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浑身剧震,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闪电,从天灵盖直劈而下,瞬间击穿了他用孤高与邪气,为自己构筑了几十年的,坚硬无比的外壳。


    这句话,与音律无关,与武功无关。


    却精准地,一瞬间,就点明了他所有情感,所有痛苦,所有执念的,那个唯一的源头。


    他穷尽半生所学,创出这惊世骇俗的曲子,不是为了称雄武林,不是为了震慑宵小。


    只是为了,有一个地方,可以安放他那份无处诉说的思念。


    “你……..你怎么知道?”


    黄药师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沈夜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黄药师那张因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继续用他那平静的,不带任何怜悯,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理解力的语调,说了下去。


    “曲由心生。”


    “岛主将最美好的部分,最温柔的情感,最灿烂的时光,都留在了过去,留在了那段回忆里。”


    “所以,这首曲子,不是为活人写的,是为逝者写的。”


    沈夜的视线,落在了黄药师手中的那支桃花玉箫上。


    “它不是《碧海潮生》。”


    “是《桃花影落》。”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这是他与亡妻,当年最美好的写照。


    而如今,神剑已逝,只余下这碧海潮生的箫声,在空旷的岛屿上,日夜回响。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黄药师用几十年时间,为自己筑起的心防。


    他将对亡妻的爱与思念,融入了阵法,融入了武功,融入了这首倾注了他所有心血的曲子。他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人的痛苦,一个人的世界。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外人,用如此平静,如此精准的方式,一语道破。


    黄药师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箫,这支曾与妻子合奏,后来又陪伴他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玉箫。


    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双几十年未曾有过波动的,孤傲的眼睛里,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水汽。


    许久。


    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释然与解脱的叹息,从他胸中缓缓吐出。


    “知我者……沈先生也。”


    他声音哽咽,对着沈夜,深深地,再次行了一礼。


    这一礼,无关武功,无关胜负。


    只为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