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剑，丝线就像四爪鱼纠缠一起，她的线连着自身，且池春水发现用剑斩线对木偶人来说无痛无痒，但刚才烧火木偶立马就有了感觉，抓住这一点，池春水将银线缠在剑上，烛火靠近，火舌贪婪舔着。


    如同刺破皮肤的痛感袭来，木偶嘴角浮起笑意，还未等池春水收手，熟悉的惊呼让他心头一颤，司遥五官皱在一起，显然是被火烫到了。


    木偶阵以司遥开始，真正的木偶寄生在她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现在是共生关系。


    这就难办了。


    要想出去，就得解决木偶人，解决木偶人的方法就是摧毁，司遥同木偶人共生，毁了木偶人司遥就会没命，另一种方法就是司遥杀了司樾，妹妹杀姐姐，有违人伦。


    溪国拥有的秘术，却一直被人唾弃，便是溪国的人自生下来便有一套独立的思想，他们不守儒道之教，也不受孔孟之道。


    世人的爱恨嗔痴、喜怒哀乐都不能放在他们身上。


    就譬如这阵法，恶毒之极。


    进一步，难如登天；退一步，难如登天。


    无月无星的黑色，雨水一直未停，这个世界是假的，心中就像有一团白色的雪将某一处堵住了，嗓部干燥，滋味犹如饮毒药，望着司遥迷茫的神情。


    他只觉得心头攒动。


    木偶人躲了起来，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再好的雕刻师傅都无法真正雕刻出人的神态，就像此时，司遥穿着一身红衣，眉见秀雅，嘴角瓜挂着淡淡的微笑，兴许是她也感知到了此行险恶。


    这抹笑中藏了一丝惆怅，令池春水大为震撼，震撼她豁达的心胸，她是否也知晓自己九死一生？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面露痛苦绝望，知道小心看着自己的手，想从痛感的部位找到伤口。


    木偶人与本体通感。


    方才木偶人的所见所闻，司遥一样呢能看到听到，失去了能自由行动的能力，她的感官更加敏锐，也自然听到了破阵的方法不是只有摧毁木偶，至亲至情也可以。


    司樾浑身疼痛，脸容嘴唇全失了颜色，化作苍白，额角的汗，紧握的拳，颤抖的手，见司遥喊了一声姐姐，她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不要——”


    耳边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司樾还未来得及想司遥口的不要是什么，黏腻腥红的血喷在她的身上，脸上。


    屋顶、桌子、地板都在发生微微颤抖，吕遇已经不知道要将双手摆在何处，司樾已经面露绝望，这个阵法在一点一点坍塌，屋子渐渐化作黄沙，由边缘处消散。


    阵法破了。


    司遥憋不住泪，俩行清泪顺着眼眶留在地上，滴在他的脸上。


    池春水踉跄着身子，银线汇聚成的箭捅在了心上，一下子失血过多，他只能跪坐在地上，抬头仰望司遥，恰好，一滴泪落在了眼睛里，又留了出来。


    这是她的泪？他的泪？


    谁也不知，谁也无法解释。


    他的面色已经有些虚弱，力气从身上抽离，他随手想拽住什么，来支撑一下，他心里孤傲，纵使是趴倒在地，他都不想太狼狈。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破了一个洞。


    刚才他离司遥最近，她下意识喊一声姐姐，司樾喜出望外，就在她转身抬手那一瞬间，嘴角突然浮起诡异、兴奋的笑容，他来不及动手，只能干巴巴挡在司遥面前。


    “为什么？”


    她伸手摸了摸池春水的脸，短时间她很难接受自己杀了一个人，即使他现在还没死，短时间她也很难接受，方才还同自己不对付的人救了姐姐，前一刻她还控制不了自己，后一刻她便身体自由。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她始终接受不了自己杀了一个人。


    她就是胆小软弱，做不到手拿刀剑。


    以至于她现在只能问一句缘由，池春水拉住她的袖子，当作一根拐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耳朵变得异常敏锐，在大雨哗啦下，捕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心中害怕不已，司遥俯下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雨渐渐停了，灯火通明的屋子陷入沉寂，什么都是冷的，夜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就连她自己也泛着冷意，眼前就像掉进了深渊，人就像留在了空洞。


    她只能仅仅抓住他，司遥用手摸他的脸，温暖的触感让司遥眷念，豆大的泪水打在脸上，手上，池春水没有觉得痛，只觉得眼皮好沉。


    泪水打在脸上，就好像雨打芭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你杀了至亲，有背人伦罢了。”


    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这是事后的解释，一直到箭戳进心窝他都没能想明白，他俯在她的膝上，任由她的手摸着人他的脸，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和人接触。


    “你快睁眼！”司遥见他要闭眼，扯着他的衣袍，几乎是带有祈求，“你不要闭眼，池春水，你快睁眼看我。”


    他觉得好累，不知道是身上的痛，还是失血太多，眼皮好沉重，就像人困得不行，迫不及待要入睡，听到她的话，用力看了她一眼，就一眼，牢牢记在了心中。


    耳边一直有碎语，听得不大真切，连他自己的回答都有些陌生。


    至亲至情、至亲至情，阵法破了，原来他是她的情人。


    —


    这一段时间，景国像是一锅大乱炖的粥，溪国趁帝王离宫，率先极其兵力攻打靠近玉京的闲州，险些一路北上，直达南天门。


    布达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燕州，拖着燕州的步伐，一部分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蛮族，二族默契十足，打的龙州有些吃不消。


    少了池春水的身影，又有人故意散拨谣言，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李翼坐在战马上，迎难而上，为了避免军士不适应，他几乎连夜了解池春水的布阵风格。


    风沙裹着雪，不是好天气，也不是好征兆，可唯有李昀和李翼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前一段时间蛮族设计让李翼中了圈套，生死关头李昀提剑冲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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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避免了一场惊险。


    李昀左边放在龙州的军情，右边放在玉京的公务，他看了一遍，放在了桌案上，用手用力按了按眉眼，神情疲倦。


    “陛下，他们醒了！”


    石楠今天去看池春水时，发现他面露挣扎，眼皮微微调动，又连忙去看看司遥和吕遇，发现他们对刺激都有反应，正当他喜上眉梢时，池春水醒了。


    一时间的激动让他险些忘了规矩，随后又补了礼。


    李昀连忙起身，等他到时，几人围在一堆，李翼知道司樾醒来的消息，冰凉的铠甲都未来得及脱，知道她有了身孕，石楠连忙安排大夫过来诊脉。


    气血亏损，伤及心脉，好在孩子还算安稳。


    池春水哽了半天，活生生吐了一滩血，大夫连忙涌了进去，他的心脏并无外伤，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溪国鬼怪的计谋，此时情况危急，只能卧槽休养


    李昀对着大夫问了一通，又叫人熬好了上好的药材送了进来。


    大夫嘱咐他要多休息，李昀不好打扰，安抚了几句便退了出去，石楠后脚就跑了进来，要不是池春水浑身抗拒，他都要把这人抱起来，“睡了那么久，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多谢。”池春水淡淡一笑，疑惑问道：“司遥呢，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也醒了，不过大约上伤神了，瞧着有些迷糊，兴许缓一会就好了。”


    今日难得见了晴，吕遇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司遥半靠在床上，一缕阳光跟着她进来，许久没有见光，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有点刺眼，不过还是将门打开一些好了，感觉帐子里面好潮湿，等你喝完药，我就找个躺椅，让你躺在外面晒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感觉自打醒来，面色都不好了，也不说话，一个人窝在被子里面。”


    吕遇将药搅了搅，一直到温热，她才喂给司遥。


    苦涩的药味让司遥更安静了。


    “我怎么感觉你有一点抑郁？”这做了一场梦难道还能变一个人，“我跟你说，刚刚那个死石楠一直跟我后面嚷嚷着要看你，我没讨厌，他太吵了，我觉得影响你休养。”


    司遥笑了笑，“石楠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过他也是好意。”


    “你还没说，你到底怎么了呢，是哪里不舒服吗？”


    “池春水怎么样了，大夫说他有些严重，要休养好久，你说溪国的人会知道治病的办法吗？”


    人醒后，那段记忆也在，她依旧记得池春水在他怀中由热变冷，就好像刺骨的寒风埋葬着人的尸骨，冷得让人害怕。


    “你天天问，实在担心就去看他呀，又不是你想对他来一刀的，要怪就怪那些利用你的人咯，话说你真的得去看看他，不让他的心才是真的寒呢，每次他问我，我都说你也不舒服，不能来，要不是石楠拦着他，他都要起床冲过来了。”


    司遥脸一红，被人道出了害怕。


    她不敢面对他，心中始终萦绕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