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辞位于高堂之上，低睨恭恭敬敬跪在下面的年轻男子。


    他衣着粗麻衣服，行着跪拜大礼。


    “起来吧，你有何事要说？”


    温初辞说道。


    名叫涂由的年轻男子跪立起来，过分青涩的年纪让他的脸上还有未消的婴儿肥。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龟甲，如同一开始学徒们联名控告师父宰和那样，上面刻着不同的字迹，为自己的师兄归羽谋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大人，我的师兄实属走投无路，他除了用这种方式反抗，已没有任何办法。”


    涂由卷起自己的袖子，上面全是鞭打的痕迹。


    皮开肉绽之后才愈合的伤痕永久地留在他的身上，有的是新鲜的血色，有的是已经掉痂后褐色的印子。


    “我们遭受虐待、鞭打、强迫，宰和将我们囚禁起来，日日夜夜为他干活。”


    “如有逃跑、反抗，都会被抓起来殴打。”


    那些伤痕触目惊心，温初辞瞧着，眉头紧锁。


    他很难不生起怜悯之心。


    这群年少之人，怀揣着抱负拜师学艺，却将自己送入一个魔窟。


    涂由鼓足勇气说道：


    “就连报官都没有用！”


    “我们的师父很久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自前大理上任，一切都变了……”


    年少的工匠学徒哭喊着，泣不成声。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们真的没有路可以走了，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造成士兵伤亡让我也良心不安，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厮声痛哭。


    温初辞看着那些伤痕，心软了下来。


    他转头问法渊：


    “夏朝的法律，有可以解释的吗？”


    法渊反问道：“你觉得呢？”


    温初辞正被情绪拉扯得烦躁，被系统哥这么一问，更窝火了。


    “人机哥……”


    “我就知道要是不耗费提示点的话，你是不会回答我的。”


    他更加急躁，一时间六神无主。


    许是涂由见温初辞许久没有发话，他突然开口道：


    “大人，师兄是为我们顶罪的！”


    本就头疼的温初辞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细细道来……”


    他的语气有些虚了。


    “那设计图是我篡改之后交给师父的，归羽师兄知道之后帮我瞒了下来，说之后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许声张。”


    涂由跪拜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请大人明察，治我的罪，师兄是无辜的！”


    温初辞一只手撑着额头，挥手道：


    “去圜台传归羽。”


    「主播好命苦……」


    「不儿，这对吗？有种在考试的时候看到案例里的犯罪嫌疑人名字占满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的无力感……」


    「有我考刑法案例时那味儿了……一堆理由最后让我选罪名和刑罚」


    「不要欺负我们大一新生小辞了……」


    温初辞脑袋嗡嗡的，刚想向系统哥提问一句，就想起对方非常人机回答，闷闷地闭了麦。


    他侧趴在桌上，差点又要脱口而出“累了，不审了，死刑吧”。


    “小辞，打起精神来。”


    法渊竟也蹲下身，下巴靠在桌子上，与趴着摆烂的宿主对视。


    温初辞拖长了声线，声音颇为哀怨：


    “系统哥，本官的头好疼……”


    “可以帮你按按脑袋。”


    温初辞重新坐起来，拒绝了法渊的好意。


    “你还不如送我一个提示点。”


    法渊收回了刚刚伸出的手。


    台下的归羽刚刚走近看见涂由，就着急地扑过去。


    师兄带着青铜镣铐的手扶着涂由的肩膀，紧紧地攥着粗布衣服。


    “你来干什么？简直胡闹！”


    归羽转过身，向温初辞磕头行礼。


    “大人，师弟年少，气血方刚，还请大人念在师弟年轻尚轻，不明事理，饶恕他无礼之罪。”


    温初辞抬手示意他起来。


    “无妨，本官应以事实和真相为准。”


    涂由的手里攥着那块写满各种字迹的龟壳，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师兄质问的眼神。


    “师兄，我明知是你替我顶嘴，怎么能昧着良心看着你为我去死？”


    归羽大声吼道：“胡闹！我何时是为你顶嘴了？”


    镣铐的声音伴随着师兄的吼声，在整个大殿里传来回声。


    涂由皱眉说道：“可是……的确是我篡改了设计图，交给师父的啊？”


    归羽叹了口气，眼见是瞒不住，只好解释道：


    “的确如此，但我重新雕刻了一份正确的设计图，交给了师父。”


    “那怎么还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涂由问道。


    归羽：“因为……师父把加工的工作交给了我，我在上面动了手脚。”


    事情到了此刻才终于明了。


    温初辞敲了敲桌子上的石块。


    “肃静。”


    涂由的加入并没有改变案件原本的轨迹，虽然他一开始将设计图进行了更改，但归羽提交的时候，交的是正确的设计图。


    最终的原因，还是归羽加工战车时，在上面动了手脚。


    温初辞想想也觉得合理。


    毕竟宰和按照设计图复刻加工时，那个设计图本身是正确的，不会导致战车失事。


    他们在试验场检测过了，正确的设计图造出的战车，不会轻易出事。


    事实终于查清，温初辞也到了法律适用的环节。


    “哥，帮我查查法条，现查涂由的吧。”


    “夏朝有针对这种，虽然有伤害意图，但是最终没有成功得手的法条吗？”


    法渊摇摇头，“没有的。”


    温初辞：“那怎么办？”


    法渊反问道：“你觉得该罚吗？”


    温初辞收回了目光，喃喃自语：“人机哥……”


    “我就知道我如果不用提示点的话，你是不会好好给我讲的。”


    他气呼呼地说着，最终妥协道：


    “我要用一个提示点！”


    【成功消耗1个提示点，剩余1个。】


    法渊：“意图从事犯罪行为，但是最终因为主观想法之外的原因，没有达成结果，在现代刑事司法中，叫做未遂。[1]”


    “但是，夏朝没有确切的文本表示有这一个规则。”


    “因此，作为夏朝的判官大理，你有权基于习惯法，对此进行判断。”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我刚刚问了，你觉得该罚吗？”


    还以为是敷衍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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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


    温初辞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就这么浪费了一个提示点……


    他好不容易赚到的提示点！


    也是没有想到人机哥这种很人机的回答其实暗藏玄机，就像之前的“不要慌张”一样。


    「其实系统哥有在暗戳戳提示啦……」


    「没关系的，小辞，下次就知道了」


    「是的，他超爱。」


    “既然没有造成损害，那便当场释放吧。”


    仪表盘没有单独因为一个无罪的案件相应。


    “谢大人明察！”


    归羽重重地在地板上磕了一下。


    温初辞：“那归羽应该怎么判罪呢？哥，剩下的两条罪名翻译一下。”


    法渊翻了资料，回答道：


    “剩下两个分别是墨和贼。”


    “贪以败官为墨，是指因为官者因贪图私利而损害了国家或百姓的利益，败坏了官职。”[2]


    “杀人不忌为贼，是指杀人却毫无顾忌，或者毫无悔意。”[3]


    温初辞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是最后一个。”


    “他是为了将师父冒用的事情暴出去，将战车制作出有错的情况，造成了那么多人伤亡。”


    「这个故意杀人和我们现代刑法很像诶，联系到现在的法律就能明白了，有人帮忙贴一下法条吗？」


    「然而咱法条第232条，只有四个字“故意杀人”……」【1】


    【判决结果正确】


    【但请宿主重新检查法律适用逻辑链。】


    “诶？”


    信心满满的温初辞等着迎接他的提示点，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主播主播，故意没对吧？」


    「归羽主观上不是为了杀士兵啊，他应该不算是有意谋害士兵才对……」


    「但是他确实是故意弄坏了战车，造成了惨剧」


    弹幕讨论起来，倒是给了温初辞思路。


    “有道理……归羽的目的是将师父宰和的事情暴出来，并不是为了杀士兵。”


    他思考了一阵，在有限的知识里找不到一个完备的逻辑链，只觉得很多东西混成一团。


    但凭借他的法感情，他觉得应该是这样判的……


    是故意杀人没错……


    温初辞又想用自己的法感情直接断案了。


    最终，温初辞耍赖般抓住了法渊的手臂。


    “哥，我下学期才学刑法……”


    法渊平静地说道：“你还有一个提示点。”


    温初辞喊出声：“你是奸商吗！你就惦记着我的提示点！”


    “你不明白，我连玩消消乐的道具都会一点点攒起来的。”


    「主播有点囤物癖啊哈哈哈」


    「等慢慢攒到以后，主播的提示点会越来越多的」


    「仓鼠小辞，可爱。」


    温初辞默声想了很久，颇有要和法渊僵持到底的意思。


    他越想越气，转头皱眉盯着法渊，眉眼中不乏气愤。


    像只河豚。


    法渊这样想。


    法渊从柜子里翻出之前归羽复刻出来的龟壳，拿在手里。


    “归羽是一个技术很精湛的工匠吧？”


    “他是学徒中的大师兄，还能直接将设计图默写的龟壳上。”


    他把龟壳递给温初辞。


    “你也觉得他很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