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大人的马车驶入了团练营地。


    车帘掀开，骆县令缓步走下。


    他捋着胡须，目光扫过营地。


    只见一群汉子散在各处，有的吭哧吭哧地劈柴，有的嘿咻嘿咻地挑水，还有的慢悠悠地翻晒着粮食，俨然一副农家忙时的景象，哪有一丝一毫的操练氛围？


    骆大人的眉头当即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李阳赶忙上前，躬身行礼。


    “李老板！”


    骆县令指着那些“忙碌”的团练，满脸不悦、


    “你这……你这练的是什么兵？”


    “本官将组建团练、保境安民之责交予你，是让你带着他们强身健体、演练阵仗，以备不时之需！你倒好，把他们当成寻常庄户杂役来使唤？”


    “怪不得这一个月来，不见你往县衙再送一个贼寇！如此散漫，岂不堕了官府的颜面！”


    李阳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您有所不知，李某出身寒微，对这行军布阵之事实在是一知半解！”


    “我就想着，这砍柴挑水也是极耗体力的重活，与练兵强身也是一个道理，既能不误农时，又能锻炼筋骨，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过大人教训的是，是李某想岔了，浅薄了！”


    说着，他立刻转身，对场上众人高声吆喝：“都停下！集合！列队！绕着校场跑起来！让大人看看咱们的精神头！”


    团练们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稀稀拉拉地开始集合。


    跑步也跑得参差不齐，毫无章法。


    骆县令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李老板啊！团练乡勇，紧要时是要配合官府平乱剿匪的，岂能如此儿戏！下次本官再来，若还是这般模样，我可要重新考量这团练之事了！”


    “是是是！大人放心！李某一定痛改前非，聘请教头，严加操练！绝不让大人失望！”


    李阳即话锋一转。


    “大人一路辛苦，恰巧这茶园新制了些粗茶，风味尚可，还请大人和诸位差爷移步，品尝一二，稍作歇息。”


    “嗯，也好。”骆县令点了点头。


    李阳将骆县令一行引至茶厂的厅堂。


    命人沏上香茗，又端来几碟精致的点心和时令小菜。


    “仓促之间，唯有清茶薄点，实在怠慢。待他日小人必在阳记酒楼设宴，好好款待大人。”李阳赔笑道。


    骆县令品着茶，与李阳闲聊起来，话题多是围绕周边匪患。


    李阳真假参半地应付着，只诉苦山贼狡猾，行踪不定，闭口不谈自己“黑吃黑”的勾当。


    临别之时。


    骆县令面色凝重地叮嘱道：“李老板，有件事需得提醒你。上月，邻郡江油县因苛捐杂税，爆发民乱，刁民杀了县令，据城而守，震动州府。”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朝廷随时可能征调各地团练协助平乱，你这支人马，务必要加紧操练，真到了要用的时候，可不能掉了链子！切记，切记！”


    “一定一定！”


    送走骆大人的车驾，李阳脸上的谦恭笑容瞬间收敛。


    转而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朝廷？


    乱世之中，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依仗。


    他转身回到账房，铺纸研墨，很快写好一封信，用火漆封好。


    “来人！”


    一名精干的斥候应声而入。


    “将这封信，送至黑风寨李二霸手中。”


    “是！”


    斥候接过信，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


    ...


    黑风寨。


    聚义厅内。


    大小头目们聚在一起，个个愁眉苦脸。


    “二当家，您得想个办法啊！那个天杀的李阳，隔三差五就来劫咱们的道，兄弟们现在听到下山，腿都打哆嗦！”


    “就是！寨子里存的盐巴、布匹快见底了，铁器坏了都没法修补！不能下山，咱们坐吃山空，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


    “他们要是敢攻山，咱们凭借地利，还能拼个你死我活，可他们偏偏不来！就堵在山下抢咱们！这……这简直是无赖！”


    “唉，再这么下去，寨子非得散伙不可！我昨儿夜里还听见好几个弟兄嘀咕，说要偷偷下山去谋条生路……”


    众人七嘴八舌，焦灼与绝望的情绪弥漫整个大厅。


    李二霸坐在虎皮交椅上，一言不发。


    他何尝不知眼下已是绝境？


    就在这时。


    一名巡山的小喽啰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手里高举着一封信。


    “报——！”


    “二当家！山下…山下那个李阳，派人送来的信！”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封信上。


    “快！拿过来！”


    李二霸猛地坐直身体。


    他接过信，迅速拆开，目光急扫。


    “二哥，信上说什么？是不是狗官府要来招安？咱们可不能上当！历来招安都没好下场！”李四霸急吼吼。


    “莫非是那地主佬又来羞辱我们？”另一个头目猜测道。


    “都不是……”


    李二霸缓缓放下信纸，目光扫过众人，“他…他不是替官府招安，他是要我们…归顺于他个人。”


    “归顺他？一个地主佬？他想干什么？”李四霸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理解。


    一旁一直沉默的三当家李三霸，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开口道：“老四，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个李阳，是想暗中蓄养私兵！明面上，我们是受官府节制的团练剿灭的对象，暗地里，却可以成为只听命于他一个人的力量！他这是在为自己铺路！”


    李二霸重重地点了点头，接口道：“三弟说得没错。如今赵朝无道，天下动荡，北有异族虎视眈眈，南有流民揭竿而起，连江油县都出了杀官造反的大事，这世道，眼看就要大乱了！”


    “这个李阳，有钱有粮，有心机有手段，他所图恐怕非小！”


    “这或许……是我们黑风寨兄弟的一条生路，甚至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李三霸感慨道：“想当年，咱们寨子里多少兄弟，不就是被那些贪官污吏、豪强劣绅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才上的山？赵朝早已烂到根子里了！若是这李阳真有不臣之心，能成大事，我等追随于他，说不定真能搏个封妻荫子，洗刷这身贼名！”


    “可是…大当家的仇…”李四霸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赵天霸？”李二霸冷哼一声，“别忘了，他也不过是后来才入伙的。此人虽勇猛，却胸无大志，只知享乐，早已忘了当初聚义时说过的话，他的仇，与黑风寨数百兄弟的身家性命和前程相比，孰轻孰重？”


    这番话让厅内众人陷入了沉思。


    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未来的希冀，压过了一切。


    李二霸不再犹豫，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亲自修书一封。


    言辞恳切，表明了归顺之意，并派人火速送往山下李阳的营寨。


    ...


    ...


    李家军营寨。


    校场上杀声震天，训练正酣。


    一名斥候快步来李阳的身边，低声道：“东家，黑风寨回信了！”


    李阳接过信，展开一看，嘴角不由上扬。


    “好！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山贼，多是迫于生计的可怜人，如今被我掐断生计，除了归顺，已无路可走。”


    身旁的赵虎闻言，却面露不解：“东家，我们如今兵强马壮，为何还要费心收编这些乌合之众的山贼？岂不污了我等的名声？”


    李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赵虎啊，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些。乱世将至，我们需要的是更多能打仗、敢拼命的人，这些山贼熟悉山林地形，其中不乏亡命之徒，稍加整训，便是最好的奇兵和尖刀！他们的用处，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点齐兵马，随我上山，接收黑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