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寒风，比世间任何刀刃都要锋利。


    一艘通体漆黑，雕刻着金龙图纹的飞舟，在昏暗的天幕下疾速穿行，舟身自带的防护罩将凛冽的罡风隔绝在外。


    皇甫月站在船头，遥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前往那处无名山谷了。


    前两次，她都吃了闭门羹。


    第一次，她带着重礼，以女帝之尊，亲自上门拜访，言辞恳切地邀请姜雪出山，许以国师之位，享无上尊荣。


    结果，姜雪连门都没让她进，只隔着一道简陋的竹篱笆，冷冷地回了她两个字：“不请。”


    第二次，她吸取了教训，不再提权位名利，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讲述了永夜降临后苍生的苦难，描绘了道天盟的霸道无耻，希望以天下大义来打动这位世外高人。


    这一次，姜雪倒是见了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递给她一杯清茶，淡淡地说了一句：


    “天下兴亡，与我何干？我只是一介闲人，陛下请回吧。”


    两次邀请，两次被拒。


    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心灰意冷，甚至恼羞成怒了。


    但皇甫月没有。


    她从师父第五青云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耐心和坚韧。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请不动的神，只有不够诚的心。


    只要她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价值，她不信打动不了姜雪。


    “陛下，前面就是那处山谷了。”老丞相走到她身边，轻声提醒道。


    皇甫月点点头，吩咐道：“让飞舟在谷外停下，不要惊扰了仙子清修。丞相，你和护卫就在此等候，我一人进去便可。”


    “陛下，这……万万不可！”老丞相大惊失色，“如今世道混乱，您万金之躯，怎可孤身犯险！”


    “无妨。”皇甫月摆了摆手，“我信得过丹仙子。而且，若无诚意，带再多的人去，也是枉然。”


    说罢，她不顾老丞相的劝阻，独自一人走下飞舟，踏入了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山谷。


    谷内仿佛自成一界，外面的寒风到了这里便平息下来。


    虽然没有阳光，但谷中的一草一木，却都带着一丝淡淡的荧光，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仙境。


    皇甫月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很快便来到了那座熟悉的茅草屋前。


    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几间简陋的茅屋，一切都和几年前她来养伤时一模一样，清雅而宁静。


    她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直接上前叩门，而是在院门外三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茅屋的方向，深深地躬身一拜。


    “晚辈皇甫月，第三次前来，恳请丹仙子出山，救万民于水火，助我皇朝，重铸乾坤！”


    茅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皇甫月也不起身，就这么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茅屋里始终静悄悄的，似乎根本没有人居住。


    皇甫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是丹仙子对她的考验。


    考验她的耐心，考验她的决心。


    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她也没资格去谈什么匡扶天下，什么皇道当立了。


    茅屋中，一方丹炉下，幽蓝色的火焰静静燃烧。


    姜雪盘膝坐在蒲团上，神情淡漠，仿佛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她那双隐藏在面纱下的美眸，却透过木窗的缝隙，一瞬不瞬地看着院外那道固执的身影。


    说实话，她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这个女帝，竟然真的会来第三次。


    对于皇甫月所说的天下大义，她其实并不在乎。


    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与她何干？


    她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钻研丹道，提升修为，等待那个男人的消息。


    王凡。


    那个将她师父的残魂捏在手中，逼她立下心魔大誓，签下奴仆契约的男人。


    那个如同噩梦一般，却又强大到让她生不起一丝反抗念头的男人。


    自从十几年前，他突然消失，不知去向。


    姜雪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她只知道，自己身上的奴仆契约还在，这就意味着，王凡还活着。


    她一直在等。


    等他回来，给她新的指令。


    可是一年，两年……十年过去了。


    永夜都降临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有时候姜雪甚至会想，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自己是不是就自由了？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心魔誓言的反噬就让她痛苦不堪。


    她，终究只是他的奴仆。


    一个没有主人命令的奴仆，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只能在这世间茫然地漂泊。


    皇甫月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她这潭死水般的心湖。


    加入大日皇朝？


    辅佐这个女帝，去和道天盟争夺天下？


    这听起来很荒谬。


    但不知为何，姜雪的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丝触动。


    或许……这乱世，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如果她能掌控一股庞大的势力，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是不是就能更容易地打探到那个男人的下落？


    甚至……当他再次出现时，自己在他面前，也能多几分价值，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的心底悄然发芽。


    她看着窗外。


    “罢了……”


    姜雪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她缓缓推开茅屋的门，清冷的声音在山谷中响起。


    “进来吧。”


    听到那清冷的声音，皇甫月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茅屋的门已经打开，那个身穿白衣，戴着面纱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多谢仙子！”


    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小院。


    姜雪没有多言，转身走回屋内，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坐吧。”


    皇甫月接过茶杯，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仙子，我……”


    “不必多说。”姜雪打断了她，“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你的诚意，我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