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后，府卫驱散了围观人群，转眼的功夫，武宁王府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肃穆。


    管事忧心忡忡：“郡主，现在该如何是好？”


    林祁走得倒是坦荡，林画月心里却相当不安，于林画月而言，皇上只是一个高高在上、威严淡薄的叔父，她对皇上的亲情没什么信心，她看了眼天色：“东叔，府内事务一切如常，大伙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去趟太后那里，再晚些宫门要下钥了。”


    “好，郡主放心，府中有我照看着。”


    林画月策马向宫城狂奔，恢弘的落日和华灯初上的夜景于她而言全都没有意义，此刻她的目光紧锁在宫城方向，透过渐沉的暮色，她已经能看见西华门的轮廓了。


    “咚——咚——咚——”


    三声钟声自奉天殿响起，悠远绵长，最后一声钟声余音渐落时，内廷六宫的谯楼又立刻将钟声接上，钟声像水面涟漪层层扩散，从中枢到内廷，再扩散到宫城门楼。


    当宫门鼓楼的钟声响起时，就该下钥了。


    西华门鼓楼上的宦官举起梆子，钟声一下一下敲进林画月耳朵，她狂甩马鞭，再快、更快！眼看西华门厚重的两扇宫门开始缓缓合拢，她干脆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催动全身内力，如离弦之箭般突进刺出。


    宫门的士兵刚还远远看见一白衣女子策马而来，只眨眼功夫就见马背上空空如也，而那白衣女子竟然伴随着破空声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身旁。


    “轰——”


    西华门轰然关闭，只差一寸宫门就要拍上林画月鼻尖。


    她还是晚了一步。


    宫门的金吾卫还以为有人气势汹汹要闯宫，刚摆好阵型发现来者是林画月，为首的金吾卫赶紧劝道：“郡主，宫门已经下钥了，有什么事您明日再来吧。”


    林画月盯着紧闭的宫门，脑子都是懵的，今天宫门下钥的时间似乎比平时早？


    “郡主？”


    在金吾卫的催促中，林画月只好牵住马缰往回走，转身前，她在本能的驱使下扫了眼城门的兵力布置。


    不对！


    往常西华门也就四五十个守卫，而今天起码有百个！


    林画月一个激灵，赶紧翻身上马去其他三个宫门探看，果然，其他三个宫门的防卫也如西华门这般森严异常，宫门与宫门之间的巡逻也比平时更严密。


    今夜的宫城是铁桶一座，林画月不由自主想到一个词：笼中捉鸟。


    林画月回到武宁王府，当初池塘边江叙风那句“如今朝堂上，开国武将可就只剩下武宁王和卫国公了”如雷贯耳。


    陛下登基后性格越发狠辣果决，手段也越发霹雳，想当年齐国公和彪远大将军忠毅侯，都是被召进宫后当庭格杀。


    看来今夜轮到武宁王了。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爹爹被困在宫中，只能靠她来斡旋寻求转机，她必须要见到太后，即便是硬闯！


    林画月不是匹夫之勇，闯宫是什么罪过她太清楚了，但她更清楚太后的舐犊之情有多深厚，只要能见到太后，不仅能救武宁王，她的闯宫之罪太后也能尽力为她担下。


    林画月在园中来回踱步盘算着，宫门现在防守森严，她独自一人肯定溜不进去，武宁王府有府兵三百人，可以让府兵分散金吾卫的注意力。


    五城兵马司中，东、西、南三城的兵马司指挥都是武宁王的门生，如果他们能提供掩护，她带着府兵到达宫门口会容易许多，只是京师巡逻治安由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共同负责，兵马司能为她行方便，锦衣卫该怎么办？


    锦衣卫是个避不了也绕不开的死结，林画月不由自主想到江叙风若在，肯定会有办法。下一刻，她赶紧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江叙风在穗州府的事情还没办完，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更何况今夜她所做之事一旦不成便会人头落地，江叙风就算在京师，也绝不会出手相帮。


    “卫国公府的府兵可以帮你把锦衣卫引开。”明朗的声音伴随高墙上一个黑影一起落地，燕怀誉拍拍身上的灰，接着道，“我以小妹走丢为由出动府兵上街寻找，而且我现在还担着锦衣卫千户的值，足够将今夜全部锦衣卫拖住。”


    “你怎么来了？卫国公在府中吗？”林画月赶紧上前。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我爹替陛下去南郊巡阅三大营，不在府中，但我已经写信过去了，快的话后半夜我爹就能赶回来。”燕怀誉说，“时间紧急，你听我说，我有个表亲在金吾卫，我派人去问过他了，今夜宫城不仅宫门防卫森严，连内廷也被全面封锁了，陛下这么大手笔，今夜凶多吉少。”


    “我知道，所以我必须要行动。”


    “你听我说完，”燕怀誉按住林画月肩膀，“我表亲能在西华门留个缺口让我们冲进去……”


    “等等，”林画月打断他，“我们？”


    “废话！进了宫门，里面的就归羽林卫守卫了，你别忘了，尚宣现在还代管着羽林卫，就凭你一人，如何从西华门闯到慈宁宫？”


    林画月深深注视燕怀誉：“我不能把你拉下水，我除了爹爹以外无牵无挂，若失败了，一家人死一起也挺好的，但你不一样，你能帮我到西华门已经够意思了。”


    “说了一大堆没一句我爱听的。”燕怀誉赌气背过身去，好像只要看不见林画月的脸，就能屏蔽掉那些不中听的话一样，“当初打天下时，你爹救了我爹多少回？就凭我们两家的交情，我绝不会让你独自闯宫！虽说我们吵了一架还没完全和好吧，但在大事上你休想推开我。对你而言，一家人死一起值了，对我而言，为朋友义气而死也算值了！”


    “可是会牵连你的家人。”


    “不会，”燕怀誉依然背着身，“只要陛下还需要靠燕家镇守云南，燕家就是安全的，至于以后会不会兔死狗烹，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和武宁王。”


    林画月喉头哽咽，满腔感激与感动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足以表达，沉默了许久只能说句苍白的谢谢。


    燕怀誉回过头，笑容爽朗，像在和她计划一场踏青。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子时，若子时宫里还没有消息，我们就行动。”林画月说，“以我焰火为号。”


    “郡主！不好了！”秋蓉着急忙慌跑来，脸上全是吓出的泪，“尚宣带一大队锦衣卫过来了！”


    林画月脸色一变，赶紧推着燕怀誉往墙边走：“快走！一会儿锦衣卫将王府包围你就出不去了。”


    “好！那兵马司那边我去走动，子时之前你什么也别做，免得打草惊蛇。”燕怀誉说完就翻身消失在府墙另一端。


    “郡主快去看看吧！锦衣卫不仅要包围王府，他们还想控制前院，门防和管事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秋蓉焦急道。


    听见锦衣卫竟然还闯进了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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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画月一腔怒火冲天而起，她迅速提剑向府门奔去。


    林画月还未到就已闻见浓重的血腥味，锦衣卫人数太多，府门已被他们控制，府兵只能退至前院与锦衣卫打得不可开交，震天喊杀声、金戈相击声不绝于耳，将王府的肃穆威严撕个粉碎。


    眼见几个锦衣卫突破府兵的防卫，就快进入正厅了，林画月从廊檐旋身跃下，剑势如骤雨狂风横扫这几人咽喉，顷刻间正厅前血泊一片。


    “弓箭手准备！”林画月大喝。


    左右两侧屋脊后迅速出现两排弓弩，箭矢在夜色中泛起森冷寒光。


    “放箭！”


    箭矢如瀑而下，前院混战的双方此刻纷纷溃散后退，领头的千户见状赶紧重新下令调整阵型，但林画月并不给他机会，她以足尖掠地，在箭雨的空隙中左右穿行如同无形无质的鬼魅，眨眼间已掠至千户身前，千户口中的惊呼还未来得及发出，林画月一剑劈落，千户头颅横飞出去。


    血泉直喷上天，林画月眼睛却死死盯着府门外那片黑压压的锦衣卫。


    “尚宣！”林画月提着千户的无头尸体往地上狠狠一掼，“滚出来！”


    尚宣慢悠悠拨开面前刀剑林立的锦衣卫，走到前头来，道：“好大火气，郡主今夜心情不佳？”


    林画月冷笑：“原来我是郡主，看你手下在我面前擅闯王府的狂妄劲儿，我还以为我只是个不知名的路人甲。”


    府兵们列队在林画月身后，与尚宣身后的锦衣卫刀尖相对。


    “郡主说笑了。”尚宣扫了眼对面，没半点让手下退出去的意思，“近来城中盗匪猖獗，在京师不断滋事，陛下特命锦衣卫护卫三品以上府邸周全，我等不过是奉命替王府驱盗除患，还请郡主体谅。”


    林画月上前一步，身后的府兵也跟随上前。


    “王府自有府兵守卫，何时轮到锦衣卫插手了？”一步。


    “按大梁律，擅闯王府者当斩，尚指挥使敢说是陛下命你破门而入的？”两步。


    “朗朗乾坤之下，你率部持械搅得王府不得安宁，还让我体谅，体谅你藐视皇室宗亲、僭越大梁律法吗？！”三步。


    林画月步步紧逼，几句话间已走到尚宣身前，锦衣卫的刀尖就抵在她胸前。


    “郡主！”管事冲上来拉住林画月。


    林画月甩开管事的手再次逼近，她的素白丧服上沁出一片血红，握刀的锦衣卫手一抖赶紧退后一步。


    林画月冷哼一声继续向前：“尚指挥使都有阳奉阴违的胆子了，还怕当众杀一个郡主？”


    尚宣沉眼睨着林画月，终于下令所有锦衣卫退出武宁王府。


    “郡主莫冲动，我考虑到今夜王爷不在，府中就郡主一个女儿家，难免被盗匪盯上，故而想要加紧防卫罢了。既然郡主不需要，锦衣卫退出去就是了，我们就守在王府外围，郡主可随时差遣。”


    “维护京师治安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你们在外面做事我管不着，”林画月提剑而立，尸陈遍地乱箭横插的前院中，她生生站出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可尚宣你听好了，今夜王府由本郡主亲自守着，不管是盗匪还是旁的什么人，进来一个我杀一个！”


    林画月抬手一挥：“关门！”


    府兵上前将大门合上，尚宣站在门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就在两扇门快合拢时，尚宣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