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有孤在,怕什么?

作品:《锁娇骨

    夜色深沉,驿站内灯火阑珊。


    陆沉踏着月色而归,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周身散发着冷肃气息。


    他刚从张誊府上议事归来,邺城新附,诸事繁杂,即便有张誊协助,许多关节仍需他亲自定夺。


    一名亲卫无声无息地近前,双手奉上一封密封的信函,低声道:“主公,彭城急件。”


    陆沉脚步未停,接过信函,指尖触到那特殊的火漆印记时,眸光便是一凝。


    他挥退左右,独自步入书房,就着烛火拆开密信。


    目光迅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顷刻间消失殆尽。


    信是留守彭城的韩当所发,内容言简意赅:荆州牧萧胤、益州牧章冽二人已公然结盟,


    以“陆沉擅权,威逼郑煜,祸乱北境,致使民生凋敝,流寇四起”为由,联名发布讨逆檄文,欲共同举兵,


    “清君侧,靖天下”。


    檄文直指他陆沉之名,斥其狼子野心,号召天下共讨之。


    “呵……”陆沉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指尖一搓,那信纸瞬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萧胤、章冽……


    一个据守荆州,手握长江天险,兵精粮足;


    一个盘踞益州,坐拥蜀道之固,易守难攻。


    这两人皆是雄踞一方的枭雄,早有问鼎中原之心。


    如今见他迅速吞并北境,势力急剧膨胀,深感威胁,竟不惜放下昔日龃龉,联手发难。


    借口找得倒是冠冕堂皇。


    北境初定,确有零星动荡,但这其中,又岂会没有他二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影子?


    他们这是要趁他主力尚在北境消化战果,根基未稳之际,东西夹击,将他扼杀于崛起之初。


    彭城乃北境的根基所在,更是连接南北的战略要冲,绝不容有失。


    他必须立刻回去坐镇,亲自指挥调度,应对这场东西夹击的巨大危机。


    “陈武!”陆沉声音沉冷,穿透夜色。


    陈武应声而入,面色凝重,显然也已得知消息。


    “明日寅……辰时,回彭城。传讯彭城,令吕蒙率‘夜枭’精锐前出百里接应。


    另,飞鸽传书南阳、汝南二郡太守,严密监视荆州军动向,有异动即刻来报。”


    “末将领命。”陈武肃然应道,转身疾步而去安排。


    陆沉在原地静立片刻,眸中寒光流转,将天下局势,敌军可能动向,以及己方应对之策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心中已有腹案。


    处理完紧急军务,他才举步走向驿站厢房。


    越是临近那扇门,他心底竟生出一丝罕见的急切。


    半日奔波,与各方势力周旋,此刻竟莫名地想见到那个总是不听话,却又莫名牵动他心神的小东西。


    走到房门外,见里面一片漆黑,竟未点灯,陆沉的心猛地一沉。


    下意识以为她又出了什么状况,又或是胆大包天地跑了。


    虽明知驿站守卫森严,她绝无可能逃脱,但那股不受控制的慌乱还是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推开门,动作间带起一阵冷风。


    “阿乔!”他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室内一片寂静。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他隐约看到窗边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


    陆沉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实处,随即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


    他快步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温暖的光晕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窗边那个身影。


    阮乔抱膝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出神。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来。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有些空茫,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眼角似乎还有些未干的泪痕,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她看到是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默默转回头去,继续望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单薄而疏离的侧影。


    这副模样,与平日或张牙舞爪或委屈哭泣的样子截然不同,倒让陆沉满腔的斥责瞬间堵在了喉间。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陌生的涩意。


    他皱紧眉头,压下心头那点异样,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他伸出手,将她整个人连人带毯子揽进自己怀里。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沙哑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略显生硬的缓和,“还没有消气?”


    他下意识以为是因他强行带她回来,她仍在闹脾气。


    阮乔没有挣扎,异常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将冰凉的脸颊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寻找热源一般。


    这个带着依赖意味的小动作,让陆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没有。”半晌,她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小小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委屈极了,“就是……一个人待着,有点怕黑。”


    她不可能告诉陆沉是因为想起了白日种种,才心乱如麻。


    她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汲取着那份令人绝望的温暖。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要想找到蕊蕊,她需要借助陆沉的力量。


    陆沉闻言,怔了怔。


    怕黑?


    这倒是个新鲜的理由。


    他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底那点因军情而起的冷硬和因她“不听话”而起的怒气,竟也消散了大半。


    他想起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完全陌生的时代,无依无靠,自己白日里又那般强硬地将她带离谢府……


    或许,她是真的害怕了?


    “没出息。”他哼了一声,语气却放缓了不少。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有孤在,怕什么。”


    这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宠溺。


    阮乔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你在有什么用,你就只会欺负我。”


    她的声音软糯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像羽毛一样搔过陆沉的心尖。


    他笑了笑,抱紧了她,“明日一早,随孤启程回彭城。”


    想了想,竟也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有些紧急军务需处理。”


    阮乔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下来。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看着他,小声问:“……要去很久吗?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太久。”陆沉看着她的眼睛。


    东西二州夹击,岂是易与?


    但他此刻不愿看到她眼中露出更多恐惧。


    他避开了后一个问题。


    他抬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擦过她的眼角,抹去那点湿意:“收拾一下,早些歇息。”


    阮乔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异常乖顺。


    她主动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重新埋进他怀里,闷闷道:


    “那……你今晚能不能……别走?我……我一个人怕。”


    陆沉身体猛地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


    怀中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言语间满是依赖……


    他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今日午饭后的旖旎和未尽的念想。


    但……明日还需早起赶路,军情如火,实在不是缠绵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窜起的燥热,手臂却将她环得更紧,声音低哑道:“……不走。睡吧。”


    说罢,他吹熄了油灯,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抱着她躺倒在床榻上,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黑暗中,阮乔乖巧地偎依着他,呼吸渐渐平稳,仿佛已然安心睡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陆沉的怀抱温暖而充满安全感,却也是她此刻必须依附的囚笼。


    乱世之中,唯有先活下去,唯有先取得他更多的信任和心软。


    她才能有机会,找到蕊蕊,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