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荆州质子,萧珏

作品:《锁娇骨

    逐鹿之争,愈演愈烈。


    北境郑阎虎吞并幽并二州,兵锋直指冀州,其势已成,虎视江东。


    荆州牧萧胤,拥荆南四郡,控扼长江上游,亦感唇亡齿寒之危。


    为共御强敌,萧胤遣心腹谋士蒯越为使,携撤出彭蠡泽西岸营垒之令符,并允诺以嫡长子萧珏为质,亲赴建康,与江东之主陆沉结盟。


    陆沉权衡利弊,虽疑萧胤“驱虎吞狼”之谋,然北境压力迫在眉睫,遂允其请。


    盟约既定,荆州质子萧珏,便在万众瞩目之下,踏上了前往建康之路。


    正月十二,建康城东,东篱门码头。


    凛冽的朔风自浩渺江面席卷而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水腥气,吹得码头两侧高耸的玄色旌旗猎猎狂舞,像极了无数条挣扎咆哮的墨龙。


    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透不进一丝暖意。


    往日喧嚣繁忙的码头,此刻被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彻底笼罩。


    一队队身披玄铁重甲,手持丈二长戟的江东锐卒,如同冰冷的钢铁丛林,沿着码头两侧森然肃立。


    甲胄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士兵们目光如电,沉默如山。


    以血肉之躯铸成两道密不透风的黑色人墙,将一切闲杂人等隔绝在外。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铁锈味,江水的湿咸,以及一种令人心头发紧,心口几乎窒息的沉重威压。


    荆州牧萧胤之子,萧珏到了。


    一艘悬挂着荆州牧萧氏玄底金鳞旌旗的楼船,破开浑浊翻涌的江水,沉稳地驶入码头。


    船体庞大坚固,吃水极深。


    船头甲板上,一名身披玄铁重铠、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的中年将领按刀而立。


    他身形魁梧,气势沉凝如山岳,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戒备森严的码头,最终定格在码头高台上那位须发皆白、却身姿挺拔如松的老将身上。


    此人正是荆州名将、萧胤心腹亲卫统领——文聘!


    他周身散发的百战悍将的凛冽杀气,即便隔着凛冽江风,也让人心头凛然。


    在文聘身后半步,静静伫立着一名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外罩银狐裘披风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眉眼间依稀可见萧胤年轻时的轮廓。


    只不过少了几分枭雄的狠戾,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清贵与书卷气。


    他便是此行的主角——荆州牧萧胤的嫡长子,萧珏。


    江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脸色略显苍白,嘴唇紧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建康城楼与那肃杀如林的甲士。


    少年眼底深处不见丝毫惶恐或屈辱,只有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深潭般的沉静与审视。


    他像一柄光华内敛的名剑,虽藏锋于鞘,却无人敢轻视其内蕴的寒光。


    楼船稳稳停靠。


    沉重的跳板放下,搭在冰冷的石砌码头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文聘率先踏上跳板,玄铁战靴踏在厚实的木板上,发出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咚!咚!”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视着码头两侧沉默的江东铁壁,以及高台上那位按刀而立、须发皆白却目光如炬的老将。


    程普!


    江东三朝元老、德高望重的老将军程普!


    程普一身半旧的玄色山文甲,外罩墨色大氅,虽年逾六旬,却腰背挺直如标枪。


    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骨节分明,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


    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文聘心头微凛,江东竟派此等重臣亲迎?


    是礼遇!


    亦是威慑!


    萧珏紧随其后,步履沉稳地踏上跳板。


    银狐裘披风在凛冽江风中微微扬起,更衬得他身姿孤直,气度不凡。


    他走下跳板,双足踏上建康坚实的土地。


    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如同铁壁般沉默的甲士,最后落在迎上前来的程普身上。


    “荆州牧萧胤嫡长子萧珏,奉父命入建康,拜见陆大都督。有劳老将军亲迎。”


    萧珏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却无半分怯懦或卑微。


    他对着程普,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拜见尊长之礼。


    姿态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尽显世家风范。


    程普锐利的目光在萧珏身上扫过,像是要穿透那层清贵从容的表象,直抵其灵魂深处。


    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余韵:“少公子一路辛苦!陆公已在府中恭候。老朽程普,奉主公之命,迎少公子入府!”


    他抱拳回礼,动作沉稳有力。


    随即侧身让开道路,身后肃立的黑甲锐卒像是被分开的潮水,瞬间让出一条笔直的、肃杀的通道。


    萧珏微微颔首,在文聘及三百名卸去重甲,只佩短刃的荆州精骑护卫下,随着程普,踏上了通往陆府的朱雀大街。


    马蹄踏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哒哒”声,在肃杀的码头和寂静的长街上显得格外清晰。


    道路两旁,建康城的百姓被黑甲锐卒严密隔开,只能踮着脚尖,透过甲士的缝隙,好奇而敬畏地张望着这支来自荆州的队伍。


    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密的潮水,在人群中涌动:


    “快看!那就是荆州来的质子?”


    “好年轻啊……还未行冠礼呢……”


    “嘘!小声点!你管人家多大!没看见那些兵爷的眼神吗?吓死人了!”


    “啧啧,荆州牧连亲儿子都送来了?看来是真被北边那个‘活阎王’逼急眼了!”


    “江东……怕是要变天喽……”


    “打吧打吧!这仗迟早要来!只盼着陆公能赢……”


    萧珏坐在马上,身姿挺拔,对两侧的议论与窥探的目光恍若未闻。


    他目光沉静如水,直视着前方巍峨的建康城楼和那深不可测的陆府方向。


    从双足踏上建康土地的那一刻起,他萧珏,便不再是荆州牧府邸中那个可以偶尔纵马游猎、吟诗作赋的少主了。


    他是维系荆、江两家脆弱联盟的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是父亲萧胤在波谲云诡的乱世棋局上,落下的一步深谋远虑、却也险象环生的重注。


    前路是龙潭虎穴,还是柳暗花明?


    他心中无惧,亦无喜。


    唯有沉静。


    如同深潭,静待风起。


    建康城的风云,随着这位荆州质子的到来,正无声地加速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