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乖,怎么会不乖呢?

作品:《锁娇骨

    黄昏时分,陆沉再次踏入竹露苑。


    暖阁里已经点了灯,炭火烧得极旺。


    阮乔穿着一件新得的湖水绿软缎夹棉袄子,料子细密柔软,衬得她皮肤如初雪新蕊。


    一头浓密卷发难得地梳了个简单的绾髻,用一支小巧的珍珠簪固定着,露出纤长优美的颈线。


    她正坐在窗边铺着厚垫的矮榻上,对着一本翻开的竹简发呆。


    上面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橘色的灯火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侧影温顺得像一尊瓷娃娃。


    陆沉的眼神暗了暗。


    他径直走过去,高大身影带起的风拂动了她颊边的碎发。


    他将那份户籍单递到她眼前。


    阮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眼神带着懵懂,伸手接过了那张轻飘飘的纸。


    她垂眸看着。


    纸上的字她一个不识,只有那个大红的官印图案异常醒目。


    她茫然地看向陆沉,眼神询问着:“什…么?”


    陆沉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榻边,将她困在他与矮榻之间。


    带着侵略感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他低头靠近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喷洒,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阮乔。”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拂过她颊边细软的绒毛,感受那细微的瑟缩,“浙江府吴江县芦花荡村人氏……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女。”


    阮乔的瞳孔微微一缩。


    浙江府?


    吴江县?


    她穿越前是南方人,对江南的地理并非一无所知!


    这里……这里根本不是浙江府治下!


    他在给她伪造身份!


    他看着她琥珀色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心情莫名地愉悦了几分。


    他需要的就是她这种无从反抗的认知。


    她的一切,只能掌握在他的手里。


    “户籍已落。”


    他靠得更近,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声音裹挟着强势的占有欲和某种施舍般的恩典,


    “以后,你就是我陆沉正经的妾室,不再是没名没分的外室妇人。”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的石榴花形钗。


    花瓣繁复,宝石虽不大,但切割得流光溢彩。


    在这略显简陋的暖阁里,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富贵气焰。


    他没有给阮乔反应的时间,也没在意她是否听懂这些名分等级。


    他取下她发髻上那支朴素的珍珠簪,随意丢在一边。


    然后,将那支象征着她妾室地位的金钗,稳稳地插入了她柔软卷曲的墨色发间。


    沉甸甸的分量压得阮乔脖子微微一僵。


    金红宝石的冷光映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更显得她白璧无瑕。


    陆沉的手指顺着钗滑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与掌控。


    阮桥看懂了他的眼神。


    看,我给了你身份。


    也给了你名分。


    只要你乖顺,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最好——别不识抬举!


    “以后,安分守己地待着。”他摩挲着她的下颌,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伺候好孤,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伺候你妈!


    阮桥险些要蹦起来骂人了!


    不要脸的狗东西!


    老娘才不稀罕做你的小老婆!


    阮乔气得脸色发红,身体在他掌下僵硬得像块木头。


    她抬眸,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深不可测的眉眼。


    狗男人,他怎么还不去死!


    妾室阮乔?


    孤女阮乔?


    呸!


    妈的,她是江西人,有爹有娘,什么狗屁的孤女,他才是孤家寡人!


    还芦花荡村,他怎么不说荷花淀呢?


    真他妈能编!


    实在是气得狠了,不然她是不会这么骂人的。


    户籍上的每一个标签,都是他亲手烙印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用力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温顺的、带着些微茫然羞涩的弧度,像一株努力迎合攀附上来的菟丝花。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含混微弱的鼻音:“嗯……谢……主君……”


    老娘可真是谢谢你了!


    她的嗓音软糯,带着江南水汽氤氲的怯意,好听极了。


    陆沉满意地松开了手,直起身。


    金钗在她发间熠熠生辉,衬得她容光更盛。


    “乖乖的。”他最后丢下两个字,如同给宠物下达指令,便转身离去。


    他相信,有了根,有了名分,这只不安分的鸟儿,该学会认命地栖息在名为陆沉的笼中了。


    阿竹一直屏息站在门外候着,此刻才敢端着温水盆进来。


    当她一眼看到自家小夫人发髻上那支华光流彩、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金钗时,激动得险些要跳起来!


    “小夫人!天哪!这是……这是主君才赐下的吧?!真好看!真衬您!”


    阿竹的声音都抖了,圆眼睛里满是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名分!


    她们小夫人终于有了正经名分了!


    还是主君亲口抬的!


    还有了这么好的首饰!


    这是天大的脸面啊!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说是没名没分的外室了!


    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阮乔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冰冷的金钗。


    冰凉的触感,沉甸甸的重量,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沉入深渊。


    她看着阿竹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听着她语无伦次的欣喜,目光却穿过窗棂纸糊的缝隙,望向庭院中沉沉压下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夜色,像是铺天盖地的浓墨,将她彻底包裹,不容挣扎。


    “浙江孤女……”她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这几个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荒谬又刺骨的冰凉。


    石榴花赤金宝钗沉甸甸地坠着,珠光流转,映在铜镜里女子那张柔美却透着一丝麻木的脸上。


    阮乔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钗身,指尖在尖锐的花瓣顶端停顿。


    这华贵之物像一枚精致的刑钉,正将“阮乔”这个名字牢牢钉死在一张伪造的浙吴户籍上。


    她看着镜中人发间刺目的光点,又透过模糊的窗棂纸望向沉沉夜幕。


    如此,她更要逃了。


    阿竹还在兴奋地絮叨金钗有多贵重、名分有多荣耀,阮乔耳中却只回响着陆沉低沉的“乖乖的”。


    乖,怎么会不乖呢?


    阮乔冷笑,琥珀色的瞳孔深处,一丝冰冷的星芒无声划过。


    下一步,不能急。


    这张精心编织的蛛网上,每一根丝线都连着主人的警觉。


    阮乔的指尖在冰冷的金钗上收紧,复又松开。


    该顺着丝线跳舞了……


    跳到那织网者放松警惕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