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山脚，程宁看着那蜿蜒的盘山幽径，心中逐渐升腾一股亲切。


    她抬高手肘，将手搭在萧啸的肩上，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呀。”萧啸也感慨，算来他们也是多年老友了，“你还得记得刚见面时将剑搭在我肩上的情景吗？”


    “算旧账啊？”程宁笑问。


    “那倒不敢。”


    程宁将手撤回，回头看，“三师兄快点啊。”她的视线扫过阿木尔，随即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淡淡收回目光。


    “走吧。”何云桦上前一步，与程宁并肩。


    他们的大师兄已在宗门等待多时。


    青展云瞧见萧啸和阿木尔时，还有些吃惊，这两人怎么也跟着来了？但随即疑问就被师兄妹重逢的喜悦压过。


    何云婕静静站在青展云身后，微笑看着一切。


    “恭喜。”青展云握住程宁的手，满眼喜爱看着他的小师妹，又揉程宁的头，拍打她的肩膀，恨不得拨开血肉，一帧帧看过程宁在外的几年。


    他扭过脸，对何云桦说：“云桦也辛苦了。”


    何云桦轻轻点头，“我就不打扰大师兄了，先和姐姐回去了。”


    不等青展云回答，何云桦揽过青展云身后的何云婕，从偏门消失在大殿。


    萧啸被带往道鸣峰，与弟弟相见。


    程宁被青展云带去无垢宝库。


    这时，青展云才得知无垢宝库的钥匙，竟放在萧啸身上。他未当着萧啸的面发表意见，选择了私下询问程宁。


    他叮嘱程宁，此等重要事物，还是放在自己手中安稳。


    而程宁答，她早将无垢宝库作为报酬，送给了萧啸。


    换来青展云的呵斥：“他做了什么？值得你用无垢宝库去赔？”


    进入无垢宝库，两人不再争执此事。


    在宝库的最深处，熏烟寥寥，赫然供奉着一柄剑——附有姐姐魂魄的如意双血槽剑。


    “姐姐啊姐姐！”熟悉的声线再次出现在程宁脑海之中。


    “你现在怎样？”程宁问。


    “挺好的呀。”红霜答。


    程宁难以置信的问青展云：“师兄是用了什么方法？竟将她养出了神智！”


    “无非是一些笨办法。”青展云一一指给程宁看，“她仅存些许魂魄，而我在这儿布置了引魂阵，希望能收集天地间她散落的魂魄。魂灵与人不同，你我依靠灵气修炼，而魂灵则依靠香火供奉。”


    “所以，你看我一共摆了三个供坛，日夜香火不断。加之我布置了循音碟，每日循环念经。终是取得了一些成效。”


    “一个供坛便够了，哪里需要三个啊！”程宁说不出心中的动容。


    世上有谁肯花精力在一抹残魂上？连她自己，她这位血脉至亲都未能做到。


    “大师兄。谢谢你。”程宁只能不断的道谢，缓解内心的愧疚。


    “这又不是难事。”青展云揽过程宁的肩，两人共同看着那柄剑。


    那柄剑对程宁而言承载了太多。父母的性命，姐姐的性命，解除天罚的希望，以及年少修炼的困顿与希望。


    那柄剑，几乎融入了她的生命，是程宁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而当她在外面以天地为家，流浪多时，再次回来时，看见自己最为痛苦的东西，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和尊重。


    这就是她从头到尾，执意回家的原因。


    红霜还在说，这是程宁第一次静下心摒弃偏见，安静的听她的话语。


    她说她早在母亲腹中时便有知觉，而那时的程宁整日昏睡，像只小猪。她曾一度怀疑过自己的妹妹生出来是否是傻子。


    岂不料，出生以后，变成傻子的人会是她。


    当死亡之剑向她袭来之时，她愤恨无比。这也导致了她后来的偏执癫狂，那种偏执癫狂竟篡改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了，她曾是姐姐——程安。


    多年来，姐妹错位。


    程宁只是听着，也只能听着。她的眼眶流不出泪水，只是发酸，她也不喜欢自己流泪。


    心里也发酸。她还活着，拥有天分，能够修炼。而她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却只剩下残魂，甚至一度被仇恨侵蚀理智。


    这样，两相比较，她算幸福的存在。


    可我真的不痛苦吗？程宁拷问自己。


    从那莫名的“鬼王出世”预言始，痛苦伴她，如影随形。或许还可以推测早一点，从五岁发现自己使用鬼术修炼开始，她便陷入了嫌恶自己，连带嫌恶手中剑的精神困境。


    只是那时小，不知痛苦一词。


    可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她出身大宗，自幼修炼，不染尘世。即便师父早逝，依旧有师兄可以依靠。在外奔波，身边也有萧啸陪伴，不幸福吗？


    也许我不应该陷在这样的思考之中，这样的思考对我无益。程宁想，就这样边走边想，回到了道鸣峰。


    青展云陷身于其他事物，无法脱身，程宁也不好打搅。知道姐姐现状很好，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回到道鸣峰，便能听到一大一小，两道笑声。


    是萧啸与他的弟弟在嬉闹。


    “你叫什么名字？”程宁看着比她还高的小孩问。


    “萧渡。”萧啸替他回答。而名为萧渡的小孩，则木楞的站在一边，被他哥催着过来打招呼。


    “见人说话啊！叫姐姐。”


    萧渡这才模模糊糊喊了声姐姐，喊完觉得不好意思，又跑远了。


    “你……”萧啸还想说他两句，被程宁拦住。


    “他没见过我，不熟悉很正常。小孩脸皮都薄。”


    “他都是大孩了。十七八岁了。”萧啸板着脸说话，颇有一副长兄为父的气势。


    程宁看着他笑。环顾道鸣峰，一切都未发生大的改变，只是主殿旁有一间新修的木房。程宁越过木门，木房内躲着一个人，赫然是萧渡。


    “这是你修的？”程宁询问萧渡。


    萧渡答：“是的。”又问：“不行吗？”


    “可以。”程宁环视一圈，木房内空间不大，布置严格按照萧家老宅的房间布置。一桌一椅一衣柜一床。


    “为何不去主殿住？”程宁问。萧啸也跟来了，将他弟弟从角落里拉出来，拍着后背，让萧渡站直。


    “我可以去吗？”萧渡睁着大眼问。他来到无垢宗时，年纪尚小。宗主将他分到道鸣峰，可这道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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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空无一人，他连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后来，再次请示宗主，得到了些许心法和一个陪练的师傅。可他是道鸣峰弟子，他的修炼还是要等长老回来再下定夺，现下长老回来了。


    只是这位长老，看起来过分年轻。


    “还有我的修炼！我一直没有师父带。”萧渡心一横，一股脑将在道鸣峰这几年遇见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在主殿旁修建木屋而居，是因为外事长老曾告诉他，道鸣峰长老最不喜无规矩之弟子。若是他不经长老同意，贸然搬进正殿，等长老回来一个心情不顺，就要将他赶出宗门。


    “三师兄这样吓唬你？”程宁不解的问。随后她说：“你现在修为如何？明日我去找大师兄给你要个师父。我既然收了你，自然是认你的。这道鸣峰就是你的第二个家，在家中无需约束，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


    “好的。”萧渡与他的哥哥萧啸一起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入住道鸣峰主殿。


    萧渡因无人引导，所以修为一直徘徊在筑基。程宁回到了崇礼殿，对着她的大师兄拱手一拜，“请宗主为我道鸣峰弟子萧渡寻一师父。”


    “你不就是吗？”青展云不解的问。


    “我教不了。”程宁两手一摊，“我又不在宗门久待，我难道带着他走？我可不爱管小孩。”


    “你能带着他哥哥走，为何不能带着他走？将他扔给他哥哥管呗。”青展云答。


    “不行，大师兄。我将人带回来了，就要对人负责。带着他四处奔波，还将人扔给萧啸管，像什么样子？”程宁提议：“不如你来管他吧。正好你座下缺一弟子。”


    “我忙。”青展云示意程宁看他桌上成堆的公文，“我没空，不如扔给你二师姐？或者你去问问你二师姐，宗门内还有其他人可以带他吗？将他与他的师父都划到你道鸣峰去。正好帮你看家。”


    “还有，过些时日金长老和金氏兄妹要来拜访。”青展云说。


    程宁面不改色表示：“来就来呗。”


    她去往后山，寻找二师姐。不料阿木尔也在。


    “巧。”阿木尔依旧握着桃花扇，站在树下，眉眼弯弯，惹人厌烦。


    “不巧。”程宁径直走过，给他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程宁挽着二师姐进屋，关门，将阿木尔挡在视线之外。


    “怎么了？小妹，你三哥回来便说你与阿木尔不和。出门在外还是要和众人搞好关系。”何云婕想要开门，迎阿木尔进来，被程宁阻拦。


    “算了，二师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他关系融洽。你知道什么是妯娌之间的怨恨吗？你能看惯他和三师兄在一起吗？”


    一句话说到何云婕心坎，何云婕也不同意何云桦与阿木尔之间的感情。


    何云婕歇了开门的心。


    “二师姐，我道鸣峰有一小弟子，名萧渡，筑基修为。我来是想请二师姐为他寻一师父。”程宁挽着师姐，坐在软榻上。


    “这……我想想，明日我找几个人来，你看看，挑一挑。”


    “好勒！那二师姐，我走了。我峰内还有客人。”


    不等何云婕继续说，程宁便像一阵风一样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