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作为截教大师兄，大罗金仙顶峰的修为，道心稳固如山，此刻一张圆脸上也血色尽褪，变得有些苍白。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几件法宝，那些冰冷的触感，却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金灵圣母与无当圣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沉的骇然。她们经历过巫妖争霸的末期，亲眼见过那些曾经叱咤洪荒的大能，如同草芥一般凋零，连元神都未曾逃出。


    那种天地倾覆，万灵为刍狗的景象，是所有修行者心中最深沉的梦魇。


    龟灵圣母更是身形微颤，她本是洪荒异种，修行不易，对这种天地杀劫的感应比旁人更加敏锐。


    唯有云尘，在最初的心神震动后，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师尊，”最先开口的还是多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不知此次大劫，应在何处？又是何等章程？”


    通天教主目光扫过自己几位神情各异的弟子，最后落回多宝身上，声音宏大，却也透着一股圣人也无法化解的肃杀之气：“此次大劫，非龙凤麒麟之争，也非巫妖之战。师尊言，乃是天庭空虚，昊天上帝于紫霄宫中泣诉，需定下封神榜，册封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以全周天之数，梳理天地纲常。”


    “此劫，名为‘神仙之劫’。凡修行有成，未证混元者，皆在劫中。”


    神仙之劫！


    这四个字，让几位弟子的心又往下一沉。


    龙汉劫，是三族之劫；巫妖劫，是两族之劫。而这神仙之劫，听师尊的意思，是把整个洪荒，除了高高在上的圣人，所有仙家都囊括了进去！


    无当圣母忧心忡忡地开口：“师尊，这莫非是……末法之兆？”


    “非也。”通天教主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此乃定数，亦是机缘。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之位，一旦填满，大劫自消。”


    金灵圣母心直口快，接口道：“既是如此，那我等只要紧闭洞府，不问世事，不沾因果，想来便能避过此劫了？”


    她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天庭正神，听着风光，能享人间香火，神位永固。可对于他们这些逍遥自在，问道长生的仙人而言，却是最大的束缚。上了封神榜，就要受天规戒律管制，听昊天调遣，从此身不由己，大道无期。


    这神位，谁爱要谁要去！


    “正是此理。”通天教主微微颔首，对金灵圣母的说法表示赞同，他那属于圣人的傲气也流露出来，“天庭神位，不过是些许香火愿力，于我等仙家大道，形同枷锁。传我法旨，自今日起，截教上下，无论内外门，皆需紧闭山门，静诵黄庭，不得私自下山，以免沾染红尘因果，卷入杀劫之中。”


    多宝道人与三位师姐闻言，心中稍安，齐齐躬身领命：“谨遵师尊法旨。”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尊，弟子以为，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年纪最幼，拜入师门最晚的小师弟，云尘。


    多宝道人眉头一皱，金灵圣母更是直接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的责备：“小师弟，师尊已然定下章程，你休要多言。”


    在她们看来，小师弟悟性虽高，但毕竟修行日短，对这洪荒大势的认知，哪里比得上师尊和他们这些活了无数元会的兄姐。


    云尘没有理会师姐的劝说，而是对着上方的通天教主，又行了一礼，神情肃然：“弟子不敢质疑师尊，只是有些浅见，不得不说。”


    通天教主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子，眼中露出些许兴趣：“哦？你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云尘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朗声道：“师尊，大师兄，三位师姐。我等截教闭门不出，自可避劫。可封神榜上那三百六十五个位置，终究是要有人去填的。不知这人选，从何而来？”


    他目光扫过殿内四位同门，缓缓分析道：“大师伯人教，门下只有玄都大师兄一位弟子，总不能让他去上榜吧？”


    “二师伯的阐教，门下弟子虽有‘十二金仙’之名，但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数人，距离三百六十五之数，相差甚远。”


    “至于西方教那两位圣主，其教派所在之地乃是贫瘠之所，门人弟子更是凋零，让他们拿出三百多个弟子来填榜，恐怕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云尘每说一句，多宝道人等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之间被“天地大劫”四个字骇住了心神，没有细想。此刻被云尘条分缕析地摆在面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人教、阐教、西方教，三教加起来的弟子，零零总总也不过几十人。


    那么剩下的三百多个空缺，该由谁来填？


    答案，不言而喻。


    整个洪荒，除了早已退出舞台的巫妖二族，只有他截教，号称“万仙来朝”，门人弟子遍布四海，数不胜数！


    这不是明摆着，就是冲着截教来的吗！


    云尘看着几位师兄师姐骤变的脸色，又抛出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况且，我截教弟子，真的能做到‘不沾因果’吗？”


    他叹了口气，“截教有教无类，门下弟子多有在人间王朝任职者。单是在那大商朝中，身居高位的师兄师侄，便不在少数。他们早已身陷红尘名利扬，与人族气运纠缠不清，这因果，又如何斩得断？怕只怕，不等我等反应，二师伯那边，已经落子算计了。”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麻烦，那么现在，多宝道人等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张针对截教的大网，正在缓缓张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死局！


    “说得不错。”


    良久，高坐之上的通天教主，终于开口了。


    他看向云尘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你在紫霄宫外，也当听到了。你二师伯那句‘根行浅薄，福缘深厚’，其意所指，为师岂能不知？”


    “只是……”通天教主话锋一转，一股傲视天地的无上剑意自身上勃发，“他有他的算计，为师，也有为师的底气！只要有我这诛仙四剑在，便可护我截教门下周全！”


    “至于那些已然身在红尘，无法脱身的弟子，”通天教主的声音恢复了淡漠，“若能凭自身本事，肉身成圣，那是他们的造化。若是本事不济，上了封神榜，虽失了逍遥，却也能得享天庭香火，庇护一方族人，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各安天命罢了。”


    圣人无情。


    通天教主固然护短，但也分亲疏。对于那些记名弟子，在他看来，能有此结局，不算太坏。


    可殿内五人却都清楚，封神榜上，结果大不相同。


    如那阐教三代弟子哪吒、杨戬等人，乃是肉身成圣，身死之后，以莲花重塑肉身，不受封神榜约束，听调不听宣，依旧逍遥。


    而绝大多数上了榜的，却是身死道消，只剩一缕真灵被吸入榜中，从此受打神鞭节制，沦为天庭驱使的苦力，永无解脱之日！


    想到那种结局，饶是多宝道人，也感觉背后发凉。


    这哪里是出路，分明就是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