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视觉时，其他感官会愈发敏锐。


    除却鼻尖隐秘的血腥气，唐雨耳畔是西域特有的龙琴乐，和远处的笑语欢声，还有距她几步之外女人轻柔的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除她外，不过两人而已。可听远处细碎的交谈，这美人墟的客人，少说也有十几位……


    很奇怪。


    如同野兽天生对危险有敏锐感知，唐雨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


    鼓点骤然急促，“咔哒”一声，她手腕被冰冷的金属锁链环住，由人牵引向前。


    黑布缝隙透进一丝外界微弱的光，她似乎被带至到舞台中央。


    随即，女子甜腻的笑声响起，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飘渺难定，叫人不知从何而来，又诡异飘进众人耳中。


    女子声音娇媚，却隐隐透出几分阴寒，霎时令四周安静下来。


    “今日有特别的货，自然我也将献上特别的宠物。烦请各位下注，玩得……开心。”


    话音落下，又是一声低而轻的笑，令唐雨眉头微皱。


    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可不待细想，黑布骤然被揭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下意识低头，眼睛一瞬不适，半晌才能抬眼，瞳孔骤然一缩。


    她所处是一空旷场地，被高高青瓦灰墙围住，墙上悬挂着由繁复金丝织就的红绸，从顶端直垂到地。而墙的最上方，是一圈金漆粉饰的看台。


    看台上人皆衣着华贵，却戴着古怪面具，即使遮住全部的脸，她却仍能查觉面具下，混杂着期待与戏谑的目光。


    唐雨身侧还站着两名南疆姑娘，鼻梁高挺、双目惊惶，与她一同被困在底层。而高台上，那些客人雅致闲情，居高临下地俯瞰，就好似她们是无法逃离深井的猎物，只剩无助陷落。


    突然，一声沉闷的低吼自暗处传来。紧接着，是身侧一道划破空气的尖叫。


    唐雨猛然转头——阴影处竟走出一只灰狼，眼中闪着阴狠凶光，獠牙锋利如刀。


    起初它还只是试探向前几步，见那姑娘吓得跌坐在地，在那绝望尖叫中，它猛地飞扑而上！


    唐雨心头一紧，未做多想，欲冲上去救人，却被手腕的银链猛然勒住，扯得她生生止步，痛呼出声。


    就是这一瞬耽搁，灰狼已扑咬上前。那女子浑身发软，即使想跑也失了力气，只得手脚并用，狼狈朝唐雨她们爬去。


    唐雨再抬眼，却只来得及看见她如玉般碧眸中，映出赤裸裸对死亡的恐惧。


    灰狼尖利牙齿狠狠嵌入那纤细白皙的颈脖，撕咬下一块血肉，鲜红的血宛若泉涌，从脖侧喷射而出，溅染了满地。


    高台之上掌声四起，他们欢呼喝彩，面具也掩不住那些亢奋愉悦。他们贪婪期待着更为残忍血腥的盛宴。


    唐雨耳畔嗡鸣，身旁另一女子的尖叫声仿佛被隔绝开来，可台上众人的笑声，却残忍地刺痛着她的耳膜。


    灰狼舔舐着带血獠牙，低低嘶吼，泛着幽光的眸子在两人身上逡巡，冷冷挑选着下一个目标。


    唐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涌上的冷意与怒火，冷静开口：“盯住它，不能害怕。”


    身侧南疆姑娘此刻眼中蓄满泪水，闻言看她一眼，见其脸上毫无恐惧，也强迫自己如她般，死死盯住那头灰狼。


    果然，灰狼有所犹豫忌惮，一时迟疑，并未立马扑上前来。


    唐雨一边死死瞪视，一边抬手取下发簪，手上动作极为灵活，几息便解开银链，又一步步侧移至女子身旁，以同样的方法替她解链。


    女子喜极而泣，心神一松，不慎移开目光。灰狼得机会，獠牙寒光乍闪，直扑而来！


    唐雨猛地将她拉至身后，灵巧闪避，抬腿狠踢，将那狼直直踢飞一丈远。


    可它体格太大，毛皮厚实，这一脚并未对其造成太大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它，仰天长啸一声。


    看台上众人见两女竟狼口脱逃，一时嘘声四起，甚至有人怒骂此狼无用，却丝毫不在乎，台下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或是为了平息贵客不满，又或许是早有计划，另一侧石门缓缓开启，黑暗中，一条通体血红的巨蜥疾爬而出，一口牙细密而尖利。


    唐雨心神一震，分神瞬间，灰狼寻得机会，重扑而来！


    她慌忙抬掌运气，带力将手中簪钉入狼腹。那狼惨叫着被击飞，可爪子却在趁机狠抓向唐雨手臂，竟生生带下一片血肉。


    剧痛袭来，唐雨额头冷汗瞬间涌出。可她怎敢再分神，咬牙拉过那姑娘，几乎是逃命似地冲向墙边。


    可巨蜥速度显然比灰狼更快，眨眼便已逼近两人。


    该死！


    唐雨暗骂一声，心下烦躁。胳膊的痛事小，怕得是时间一长，失血过多，自己的判断力和反应力都会下降。


    谢行征人呢！不是说好要保护我的吗？！


    她不知，谢行征其实早已看见她的险境，此刻指节攥得泛白，想冲下去救她。可周遭却围堵着十数名鬼面人，一时却是难以脱身。


    场中，唐雨也无暇多想。灰狼缓过劲来，踉跄起身，即使腹部不断滴落鲜血，却仍不甘咆哮着扑来。巨蜥亦追至两人面前，场面危急不已。


    两人手中没有武器，又该如何与凶兽搏斗？


    唐雨只得先带她，朝旁躲过一次巨蜥扑咬，随即低声喝道：“你要活命，就得听我的！你去贴着墙跑，把巨蜥引开，我解决这匹狼，再去救你！”


    女子咬紧牙关，明白自己性命如今只能交付于她，即使害怕地双腿打颤，还是点头，踉跄着沿墙狂奔而去。


    巨蜥被这个活动的猎物瞬间吸引，立刻转向追去。


    唐雨撕下衣袖，胡乱缠好手臂伤口，冷冷对上灰狼的眼。


    灰狼仿佛读懂她的挑衅，即使身负重伤，仍是狂啸扑来。


    唐雨早有准备，不退反进，疾步迎上。眼看獠牙近在咫尺，她忽地一个下腰，身子贴地掠过，左手撑地，右手抓住原本钉入狼腹大半的簪子，翻身由其身后跃而，猛然将之拔出！


    狼血喷溅，那狼痛极翻滚在地，惯性作用下，直直撞向灰墙。


    唐雨没有半分犹豫，脚下发力，反身上前，催动十成内力，将簪子狠狠扎入它的眉心。


    一声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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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嚎呜咽，灰狼四肢抽动两下，双目瞬暗，紫红的血顺着狼脸淌下，彻底没了声息。


    显然是被唐雨彻底杀死，可来不及喘息，她立刻回身。


    只见那姑娘边哭，边不顾一切地狂奔，靠着强大的求生欲，竟叫那巨蜥也一时追不上。


    “跑到我这边！”唐雨大喊一声。


    女子得了指令，立刻向她奔来。


    唐雨抬手摸上发髻，霎时青丝垂泻，她自发间扯出一根极细的墨色丝线。此乃千年玄铁所制，刀剑难断。


    她撕下布料裹住双手，将丝线绕手两圈，制成一根致命的割喉索。


    她屏息伫立而待，眼神黯如寒刃。


    等女子奔至其两步之遥，她骤然喝道：“闪开！”


    女子立刻向旁侧扑倒开，而唐雨猛然抻紧墨丝，迎着直冲而来的巨蜥一抬步，借着惯性将墨丝牢牢缠向其咽喉。


    霎时，巨蜥咽喉上便出现一道断肉血痕，鲜血喷洒，溅她一脸一身，霎时犹如血人般。


    它眼珠鼓裂，似还想张口咆哮，可气管已被割断，只能发出嘶嘶地诡异声音。


    巨蜥狂乱翻滚着，用尽最后气力妄图挣脱，唐雨却双臂绷紧，更加用力扯着丝线。


    即使隔着布条，丝线也几乎嵌入她的肉里，勒出的血口已将布条浸红，可双手却仍死死攥着。她咬牙借力猛转，浑身气力灌入双掌。


    “啪嗒！”


    只听闷重的一声，那巨蜥竟生生被割断头颈，兽首滚落在地。


    场中先是死寂，随即，是一阵哗然。


    美人墟里，第一次有人凭己之力，在猛兽口中活了下来。


    唐雨喘着粗气，满身血渍，看向场上两具兽尸，满目冰冷。


    她抬眼望向高台上，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他们的目光比之前更炽烈，有惊讶，却更多的是狂热与兴奋。


    他们兴奋叫嚣着，催促着美人墟放出更残忍的猛兽。要两人今日不论多努力，也得死在这高台之下。


    在他们眼中，台下美人不过是供他们取乐的玩物，算不得人。


    唐雨收回目光，落在身侧虚脱倒地、泪流满面的女子身上，心中一片冰凉。


    她原以为，美人墟只是类似乐坊、妓馆，供达官显贵寻欢取乐之所。却不料，原来真如其名，是一处埋美人之骨的坟墓。


    美丽、生命，不过是这场血腥盛宴中的调味。权贵们围着她们欢呼，为的不是她们，而是那鲜血的滋味，那生命的消逝。


    无人关心，当猛兽利齿刺入柔弱肌肤时会有多痛；也无人在意，那些随鲜血溅落时生命消逝的悲。


    对看那些人而言，这不过一场游戏。而她们的死，也只是为完成那暴力表演的最后一幕，达成“凌虐美人”的高潮。


    唐雨胸口一阵恶寒。


    她无法想象，原来人心，竟能坏到如此地步。


    无数女子被送入美人墟，被无情撕成碎肉，化作野兽血食。血洒在地砖上，一层层、一日日的沉积，渗入其中。变成纵然燃尽万金熏香，都掩盖不住地血腥味。


    这里无人生，只有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