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便开始晃动，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


    梦境开始摇晃，边缘逐渐模糊，队友们的身影和声音渐渐远去，像是褪色的旧照片。


    那股暖意迅速抽离，彻骨的冰冷和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拖回现实。


    他在梦中无声地挣扎，徒劳地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幻影。


    席殃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沉重地掀开。


    入眼是繁复而压抑的暗色纹路。


    意识回笼的瞬间，撕裂般的剧痛便抢先一步袭遍全身。


    他呼吸微微一重，牵扯得伤处闷钝地疼，仿佛有钝器在里面反复碾磨。


    席殃望着雕花繁复的床顶，发了会儿呆。


    梦境残留的微弱暖意，在现实的冰冷和剧痛面前，迅速褪色，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像个拙劣的玩笑。


    他忽然笑了一下。


    还真是……


    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会想起那几个活阎王。


    他们现在……怕是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吧。


    席殃缓缓闭上眼，想到最后那个问题。


    他当时回得轻松。


    可现在，他是真的一个人了。


    在这完全陌生的时代，顶着截然不同的身份，拖着这具破败重伤的身体，怀揣着无人能懂的过去。


    彻头彻尾的，一个人。


    【呜……宿主……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小黑贴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蹭着。


    【我都以为我要跟着你一起废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它一边哭，一边用力地往席殃脸上贴，柔软的光晕蹭过他的鼻梁，带来一种温暖的痒意。


    席殃被它吵得脑仁疼，却又奇异般地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重新注入了些许活气。


    缓过那阵剧痛，他喘了口气，看着那颗悬在他眼前因为担心而光芒乱闪的小黑球，沉默了片刻。


    偏了偏头，才发出极其低哑模糊的声音：


    “别哭了………吵得我头疼。”


    小黑猛地亮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近乎温柔的语气是席殃说出来的。


    它看了看席殃，因为绑定的关系，它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席殃所有的情绪。


    作为一个刚成为系统的小黑来说，它对人类的情绪感知还远没有008懂得多。


    还不是很能理解席殃现在这种沉甸甸的情绪是什么。


    席殃闭上眼，剧痛和疲惫再次席卷而来，意识沉沉浮浮。


    他问：“小黑，任务进度还有多少。”


    【目前反派黑化指数是66%】


    席殃有些意外：“涨了？”


    【嗯嗯，系统判定萧弘睿计谋失败，宿主起到关键性作用，所以指数上涨了。】


    席殃应了一声，没再看说话。


    008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还是其他原因。


    他闭上眼想。


    算了….


    算了吧，席殃。


    宋幽宁在自己的闺房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在她脑海中回荡。


    【任务目标一旦死亡，任务即判定失败，宿主将被抹杀。】


    “闭嘴，我知道！”


    宋幽宁几乎要尖叫出声，她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和恐慌。


    萧弘睿真的要死了。


    皇帝金口玉言，赐下白绫，那是绝无转圜的余地。


    他一旦死了，自己也要跟着玩完。


    她穿越过来，带着系统，不是来体验一把古代生活然后就死的，她是来攻略男主，走上人生巅峰的。


    皇帝的逆鳞被触犯，谁求情都没用，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梳妆台，铜镜里映出她姣好却写满惊惶的脸。


    那个蠢货要害死她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突然，一个名字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席殃。


    对了，席殃！


    只有他，只有他有可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可是……席殃凭什么帮她？


    她和席殃毫无交集。


    沈难厌……宋幽宁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凭什么？


    她不就是靠着那张脸和那些手段攀上了席殃吗？


    既然沈难厌可以，她宋幽宁为什么不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宋幽宁猛地站直身体，看向镜中的自己。


    论容貌，论才情，她哪样输给沈难厌了？


    沈难厌能做到的，她宋幽宁一定能做得更好！


    席殃喜欢的不就是那种调调吗？


    装出来的清冷，暗藏的风情，小心翼翼的接近，恰到好处的关心……


    她小说看的多了，难道还不会演吗？


    更何况，系统虽然不能直接干涉世界，但总能给她提供一些辅助。


    【系统，有没有能增加魅力或者让人对我产生好感的道具？】


    【检索中……有，需消耗500积分，宿主当前积分：650，是否兑换？】


    “换！”宋幽宁毫不犹豫。


    积分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兑换成功，请宿主注意，此效果持续时间短，需在近距离接触时使用，否则效果可能大打折扣甚至无效。】


    宋幽宁握紧了突然出现在手中的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里面晃动着淡粉色的液体。


    ………


    从暗一口中得知席殃醒来的消息，沈难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动身前往太师府。


    马车一路疾行，她的心有些忐忑，害怕见到他，又想见到他。


    矛盾的思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算计了他，利用了他的真心，将他推入死地。


    如今他会如何对她？是雷霆震怒，


    还是……彻底的漠视？


    哪一种都让她心头发慌。


    她几乎是跑着进了府，迎面正遇上从里面出来的暗一。


    “暗一。”


    沈难厌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


    “他……他真的醒了？伤势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暗一看着眼前神色惊惶明显憔悴了许多的沈难厌，心情复杂。


    他沉默了一下，“主上已醒，太医说仍需静养。”


    沈难厌被他语气里的疏离刺了一下，手指微微松开，迟疑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暗一顿又沉默了。


    主上醒来这几日，对那夜之事只字未提，也从未问过一句关于沈姑娘的消息。


    他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在主上心里是不同的，可那夜河滩的背叛也是真的。


    别人不知道，但他那晚却是听到了一些。


    太师遇刺，沈姑娘在其中只怕也有算计。


    可是主上没有表态，他作为下属，无法置喙。


    看到暗一沉默，沈难厌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不想见我，是吗？”


    看着她瞬间失了光彩的眼眸和那强忍难过的样子，眼底的担心也不是假的。


    罢了。


    主上的心思他猜不透，但或许……见一面也好？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


    “主上并未说不见，他此刻正在休息，沈姑娘……请随我来吧。”


    峰回路转，沈难厌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连忙点头：


    “多谢！”


    跟着暗一走向席殃卧房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又像是踩在针尖上。


    越靠近那扇门，她的心跳得就越发厉害，各种情绪翻腾得几乎要溢出胸腔。


    直到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如此地想要见到他，想要确认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