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队长请离玄门派

作品:《龙七

    十二月冬雪,弥满在死寂如灰的玄门。


    朝日还卓立在玄殿口,熠熠生辉、无所不能的玄门真传弟子,亦是最有可能接任掌门一职的剑道天才陈上忆,如今彻底化为灰烬,与这皑皑白雪一道,残忍消融在天地之间。


    死亡,仿佛只是归于长空。


    可当雪地里有一人拖拽长衣,双手捧着里边仅盛着紫藤花的骨灰盒,徒手拨开土坑,为他安葬之际。


    这并非是未经告别的死亡,而是不朽的铭记。


    上春坡位于西郊一侧,陈上华与陈上忆幼时便定居在山内一座破木屋里。小屋搁置十年,檐角挂满枯枝紫藤,已是残破不堪。陈上华没有进门,而是在雪堆里不断挖所,直至双手麻木,抛出一个土坑。


    这是陈上忆幼时最喜欢与自己相依偎晒太阳的地方,可如今身为兄长,他只能亲手置入那块乘满家弟十七年生命的骨灰盒。


    “兄长……”陈上华闭了闭眸,唇色苍白,“还真是不配活着啊……”


    陈上华递出那支从家弟屋内寻来的紫藤,如今因灵气不足,花枝已干枯。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将其覆在骨灰盒上,再次捧雪覆盖。


    这一生都在尽心呵护的人,恍然间便悄然离去,就好像连带否决了陈上华的所有,包括性命。


    就在刀刃即将没入心口之际,忽有女童声从竹林里传来,哭喊道:“不要!”


    竹园女童六七闻讯跑来,用瘦小的身子环抱着半个陈上华,哭道:“上华哥哥不要死好不好!活着就还有希望。”


    六七掀开衣袖,只见她手臂上有大片烧伤。


    随即,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被泪水晕开的墨迹依稀可辨:


    少时打压难见朝日,育忆尽去半生佳遇。


    入玄门苦似烟飘渺,唯玲珑玉知我幽绪。


    “是上忆哥哥写的…”六七擦了擦泪,“他一直都很在乎上华哥哥,我们一直都是家人…”


    六七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等了许久,见陈上华始终不语,怯生生地拽了拽他的衣角,乞求般道:“六七……可不可以认上华哥哥为兄长?”


    陈上华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这般无力自保模样,让他想起十五年前,两具同样瘦小身影,在尸堆里扒找着早已肉身腐烂的家人。


    “竹园里已经没有大人了,大家都不敢闭眼入睡……”六七颤抖着,头低得越来越下,“因为害怕一睁开眼,又要看见满地都是红色的血。”


    雪地里二人沉默了许久。


    不知是谁先无声落泪,陈上华才从唇齿间强行挤出一个字:“乖。”


    陈上华脱下残破的外袍裹住六七,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回家。”


    待二人起身牵手离去,匕首当啷一声坠入雪中。


    匕首落雪,恍若回到十年前荒城内。


    年仅十岁的全相闲随手从雪地里捡起刀刃,一把划开了山贼的喉咙,他拽起那人身下被压制的妹妹,撒腿就跑:“跑起来!不要停!”


    不知过了多久,兄妹二人再也跑不动,往雪地里一躺,瞧见彼此满脸血污、发丝凌乱模样,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哥哥……”她突然呼唤自己,全相闲想要抬眸望去,可眼前人宛如蒙了一层雾。


    “哥哥!”


    这一次她站在对立雾里,全相闲掌心托着一只雄蝶,振翅飞向她的方向。可触及她时,忽然变幻为万千只食人血肉的冥蝶。


    全相闲看见满天冥蝶中,最思念的妹妹腕间系着铜铃,转瞬却被啃食起来。


    “妹妹!”全相闲惊醒。


    原来只是一场睡梦,四周仍是囚牢般的黑暗。全相闲数不清自己被困在这般深渊有多久了,十年间,那人总是反复出现在他梦里。


    可哪怕画地为牢,只是瞬息,全相闲仍渴求再晚醒一点。


    玄门夜深之时,双玲抚摸着左眼,爆炸带来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她怀揣着赴死心绪,潜入玄殿,两道交谈声从深处传来。


    门清率先道:“年七魔样真与百年前那人分毫不差,或许是我错了,再好的灵草体也比不过屠龙血脉。”


    面具女子笑道:“我早劝告过你了,加入渊界可不比守着这破门强?若当年霜傲未死,渊界的名声岂会止步于此。”


    门清身形一顿,凝重道:“可他死了。莫非这一百年来你还不敢承认事实?你既已死而复生,何必再执迷不悟…孤华…”


    “他会记得我,”面具女子眼神飘忽,“求仙得道,抛弃妻子。他可以,为何我不能?”


    门清蹙眉,眸中满是隐忍:“快了,很快了,待我化劫成仙,你身边便再不会有人记得你了。你明明清楚,唯有我允你真心。”


    面具女子却笑了,仿佛全然没听门清所言,只是自顾自地盼着一人:“是啊,快了。终有一日,他会记得我。”


    门清摆头,哀声道:“孤华,恳求你善待那孩子罢!前尘孽债何苦报应在后人身上,我们已是一错再错!”


    “我爱霜傲,自然也会爱他的后人。”面具女子眸色一凝,“至于怎么爱,便如当年,他如何伤我一般。”


    殿内忽默了一瞬,紧接脚步声响起。


    双玲正犹豫是否该闯入时,听见格外熟悉的男声在殿内响起,带着极度不屑:“陈上忆真是个废物。”


    “夜色不早…”门清深深叹气,“接手玄门这一事,无论发生什么皆是老夫的错,散了罢!”


    “长老且慢,”那人似乎忙着将门清拦住,玉佩相击声顿响,“在下今日前来并非偶然,实则为了楼主所求。陈上忆死了,敢问谁来填补这先天剑骨交易的空缺?”


    门清愣在原地,沉默片刻后道:“不会再有了,先天剑骨是百年难一遇的人。陈上忆既已超出事情预料选择自尽,便饶了老夫另外的孩子,何为不可?”


    面具女子笑出声:“说来真是感人,人世间竟真有人愿为了另一人心甘情愿献出一切。门长老真是不易,辽青那边我亲自去劝劝便是。”


    忽然殿外掠过几只渡鸦,停在檐上不断振翅,双玲惊得后撤几步,脚跟踩过石子时,不慎发出了响声。


    “谁?!”面具女子喝道。


    双玲不敢回头,一鼓作气在夜色里逃去。方才殿内阴谋在脑中翻涌,这已非自己可左右的仇杀,更牵扯门清口中那场即将降临的劫难。


    ·


    次日清早,山门处。


    “啪——”


    双玲手中,那枚相伴自己十载的玄门玉佩摔成碎玉,彻底宣告与师道的诀别。她身着寻常人家的布衣,怀揣一小袋多年攒下的碎银,跨过玄门。须臾,双玲手中玉剑褪去素色,自行化作一柄青锋,剑格处,得字“天涯”。


    江湖之大,浪迹天涯。


    尚未走出几步,双玲终是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未了的牵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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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脑海中,可渊界与玄门的勾搭仍在继续,她握紧天涯剑,断想定要斩尽邪派。


    玄门内,已是议论纷纷。


    全相闲刚从玄殿外路过,便被一男弟子急匆匆赶来道:“全师兄你怎么还一副悠闲模样?你可知…双玲师姐方才碎玉…退出师门了…”


    很快,几个弟子纷纷围了过来。


    有人艳羡道:“当真羡慕师姐洒脱!幼时被长老捡回来,没有经受过灵草淬体就拜师修行,如今还是一具凡人躯壳,倒想走就能走。”


    “就是啊,可是全师兄你这几日愈发对师姐不上心,好几日不见你身影了,莫非你们还会吵架?”


    几个弟子七嘴八舌地议论,全相闲不由地冷脸,待众人察觉气氛僵硬时,他早已拨开人群,自顾自地离去。


    全相闲思索了许久,本以为那人并不会掀起心中波澜,这般自以为是着,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山门。步子凝在脚下,明明四下无人,可他偏偏与自己较劲般僵持不前去。最终,他揣着九分是疑昨夜玄殿外的身影,一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仍踏出那步,下山而去。


    或许唯有如此,相见时才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离别后的苦涩也能淡去几分。


    乡芙城近黄昏,春日茶铺内。


    茶娘认出那是门清外甥女,二话不说便将其拉入铺中打趣道:“这不是玄门的双玲丫头吗?九岁时你总来偷喝我的茉莉香片,今日怎么有空下山来?你可要尝尝新的茶水?”


    双玲摆了摆手,婉拒道:“多谢大娘,我不用了。”


    茶娘像是充耳不闻,继续收拾着茶桌道:“前些日家中幼子又重了些伤,不知玲儿你否再从玄门多取些灵草来……”


    待茶娘抬头时,只余半盏凉茶在桌上轻轻摇晃。


    大雪簌簌落下,夜色渐起,双玲踩着积雪漫无目的地远行,不知不觉抵达了城郊。她裹紧单薄布衣,瑟缩在一处颓败的墙角,像极了战乱中无处可归的流民。


    “浮水谷?传闻只需饮下一口浮水…”不远处剑客的交谈混在风雪中,“集齐七剑...寒栖、天涯...”


    双玲只是抬首望天,暗自下定决心这般无能为力的事情,再也不想经历了。


    就在她伸手接雪时,尚未看清雪片形状,就被一袋温热的桃酥取代:


    “终于找到你了。”


    “全…全相闲…”不知为何,双玲看见熟人刹那下意识有落泪冲动,“你、你怎么来了…”


    全相闲学她依靠着墙边而坐,一把折扇悠悠撑开:“我也不想来的,倒是玄门内他们都太想念你,所以就派了我……”


    二人相视刹那,全相闲眸色骤然沉了下去,他抬起手为双玲擦去热泪:“哭什么?”


    “全…全相闲,日后,我们还能是好友吗?”


    双玲怯懦地问,只因茫茫修行路上,她已失去太多,师门倾覆、同窗离散、道心将崩。唯独眼前这人,从外门杂役到内门弟子,十载相伴。她怕这苍茫天地间,连最后这个记得她爱吃桃酥、知晓她所有软弱与不堪的人,也会变成陌路。


    “蠢问题。”全相闲扇骨突然合拢,不轻不重敲在她发顶。


    “我已经护了你十载,十年前的铜铃可还在?日后有任何需要,摇三下铜铃,天涯海角我都来。”


    双玲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那人执扇头也不回地远去。


    大雪肆虐,二人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