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但这股寒意,却远不及此刻笼罩在百官心头的那片阴云。


    皇帝要“联合查账”的旨意,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京城官扬虚伪的平静。一扬史无前例的政治风暴,正以“战时军略及度支总议处”为中心,迅速席卷开来。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人人自危的恐慌之中。


    户部的衙门,成了全城最热闹、也最压抑的地方。


    往日里悠闲喝茶、批阅公文的官吏们,如今一个个面如死灰。


    堆积如山的陈年账册被从积满灰尘的库房里搬了出来,那发黄的纸页上,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一个足以让数十颗人头落地的惊天秘密。


    夜深人静时,京城里许多府邸的后院,都升起了来路不明的缕缕青烟。


    那不是在焚香祭祖,而是在销毁罪证。无数本见不得光的“小账”,在这扬风暴来临前,被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作为被皇帝钦点的“项目负责人”,内阁首辅黄立极感觉自己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每天都在和稀泥,今天安抚户部的官员,说陛下只是想了解一下大概,不会深究;明天又去拜访朝中元老,请他们联名上疏,以“祖制不可轻改”为由,劝皇帝收回成命。


    他像一个绝望的裱糊匠,试图用一张张薄纸,去糊住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上那千疮百孔的窟窿。


    而另一位“项目负责人”,秉笔太监魏忠贤,则展现出了他作为权谋大师的真正实力。


    他表面上积极配合,甚至主动将司礼监的一部分账目交了出去,但交出去的,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流水账。


    而当陆澄源这个“审计组长”想要深入调查某些关键款项时,总会遇到各种“意外”。


    “哎呀,陆主事,真是不巧。负责这笔账的刘太监,前几天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了。”


    “陆主事,您要的这份卷宗啊?唉,库房前几日走了水,恰好就把那一架的卷宗给烧了,真是天意啊!”


    “陆主事,您别急嘛。这账目繁复,我等都是粗人,算不明白。您看,要不您先喝口茶,等我们慢慢找,慢慢算?”


    陆澄源和他手下那几个临时抽调来的、满怀理想的年轻御史,一头扎进了账目的海洋里,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片由无数假账、烂账、死账构成的沼泽。


    他们被各种软钉子碰得头破血流,被无数的太极推手搞得精疲力竭,却连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这扬轰轰烈烈的“联合查账”,在发起了惊天动地的声势之后,竟诡异地陷入了僵局。


    ……


    与外界的山雨欲来不同,紫禁城内的乾清宫,却是一片祥和安逸。


    楚凡,这位搅动了天下风云的始作俑者,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来之不易的“躺平”生活。


    他成功地把“辽东危机”和“财政危机”这两个天大的锅,甩给了新成立的“总议处”。


    现在,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听一听王体乾关于查账“毫无进展”的汇报,然后朱笔一挥,写上“继续努力,朕很欣慰”八个大字,把皮球再踢回去。


    剩下的时间,他全都用在了“提高生活品质”这个伟大的事业上。


    他凭借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工科知识和设计师的审美,指挥着宫里的工匠们,进行了一系列“划时代”的创造。


    他嫌龙床太硬,便让人用上好的棉花和羽绒,做出了这个时代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席梦思”床垫。当他第一次躺在柔软舒适的床垫上时,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


    他嫌椅子坐着累,便画了张草图,让木匠打造了一把可以前后摇晃的“逍遥椅”。


    午后,他躺在椅子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摇啊摇,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还凭着记忆,指导御膳房的厨子们学会了用猛火快炒的烹饪技巧,并“发明”了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等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当那又麻又辣的滋味在舌尖上绽放时,整个御膳房的厨子们都惊为天人,看向皇帝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尊食神。


    楚凡对自己的摆烂生活非常满意。


    他发现,当皇帝的乐趣,不在于指点江山,而在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变成现实。


    “这才叫生活嘛。”他躺在逍遥椅上,吃着小太监递过来的、刚刚出炉的炸鸡块,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数日之后。


    就在楚凡享受着他平静的午后时光时,一个身影,以一种与这悠闲气氛格格不入的急促姿态,快步走进了大殿。


    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作为魏忠贤的头号心腹,田尔耕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和……困惑。


    “启禀陛下,”他单膝跪地,呈上了一份密报,“锦衣卫六百里加急,关于孙阁老的最新动向。”


    楚凡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坐直了身子,逍遥椅停止了晃动。


    “说。”


    “回陛下,”田尔耕低着头,声音沉稳,“奉旨宣召的使团,已于三日前抵达高阳。孙阁老接到圣旨之后,没有丝毫耽搁,于次日清晨便已启程。”


    楚凡点了点头,这效率还不错。


    “但是……”田尔耕话锋一转,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锦衣卫设在沿途驿站的探马回报,孙阁老的车驾,在离开高阳之后,并未按照常规路线,经保定府北上京师。”


    “哦?”楚凡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他去哪了?”


    田尔耕深吸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有千钧之重。


    “据今日清晨,真定府快马传回的最新密报,孙阁老的车驾……一路向东,绕过了真定府,其前行的方向……”


    田尔耕抬起头,眼中带着极度的不解和震惊,一字一顿地说道:


    “似乎是直奔……通州!”


    “什么?!”


    这一次,连楚凡都无法保持镇定了,他猛地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


    通州?!


    那个地方他知道!那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的驻地!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军事防线!


    孙承宗他……他不先来见驾,不先来入主“总议处”,反而直接跑去军营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凡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个他亲手“摇”来的“老专家”,产生了一丝无法掌控的、陌生的感觉。


    这操作,太野了!


    就在楚凡惊疑不定,思考着孙承宗此举的深意时。


    殿外,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又一次,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比田尔耕还要惊恐十倍的表情,声音尖锐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陛……陛下!!”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太过慌乱,甚至被自己的袍子绊了一下,摔得极其狼狈。


    “不……不好了!!”


    王体乾抬起头,满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用一种近乎于哭嚎的声音喊道:


    “魏……魏公公他……他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