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夜幕初垂。


    棠棣轩内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里如今是京市最一位难求的销金窟，不单单是因着那别处尝不到的精致菜肴，更是因为那独一份的，由南边来的说书先生主讲的“江湖轶事”。


    二楼的雅间里，高建军正赤着膀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举着个大扎的啤酒杯，满脸红光。


    “好！”


    他一嗓子吼出来，震得桌上的杯盘都跟着一颤。


    “他娘的，讲得好！再来一段！”


    他对面坐着的几个战友，也都是一脸的兴奋。


    “建军，这说的‘白老板’，真有这么神？一个人，几根针，就把三十多号带枪的悍匪全给放倒了？”


    “我听着怎么跟武侠小说里头似的，还踏雪无痕，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楼下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啪”地一响，清了清嗓子，声音抑扬顿挫：


    “话说那白老板，一袭白衣，立于万军之中，面对那凶神恶煞的矿匪头子，只是朱唇轻启，道一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话音落，只见她手腕一翻……”


    高建军听得热血沸腾，一拍大腿，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沫子都溅了出来。


    “屁的武侠小说！小说敢这么写吗？我告诉你们，这都他娘的是谦虚了！我嫂子，比这讲的牛逼一百倍！”


    他挺起胸膛，那骄傲的劲儿，比夸他自己拿了一等功还来劲。


    “三十多号人？那是马卫国手底下最横的护矿队！一人一把土枪，还牵着狼狗！结果呢？连我嫂子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全躺那儿唱征服去了！”


    一个战友听得咋舌：“我操，真的假的？嫂子这么猛？”


    “那还有假？”高建军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把嘴，“你们是没见着，陆哥回来那趟，整个大院都传遍了。就西北那地头蛇马卫国，作威作福二十年，谁都动不了。我嫂子跟陆哥一去，三天！就三天！连根都给他刨了！老百姓放了三天三夜的鞭炮！”


    他越说越来劲，站起来比划着：“你们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击不？我嫂子就是！那些人还在玩泥巴呢，我嫂子直接开着高达就过去了！懂吗？”


    战友们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对着高建军竖起了大拇指。


    “牛！嫂子牛逼！”


    “陆哥这是娶了个神仙回来啊！”


    “以后谁他娘的还敢在大院里嚼舌根，说嫂子配不上陆哥，我第一个削他！”


    高建军得意地哼了一声，坐下来，夹了一大筷子面前那盘用空间泉水浇灌出来的凉拌青瓜，嚼得嘎嘣脆。


    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看吧，这就是我嫂子！你们这帮凡人，羡慕去吧！


    与楼上雅间的喧闹不同，一楼大堂的角落里，楚云菲正安静地站着。


    她穿着一身棠棣轩特制的墨绿色旗袍式工装，剪裁得体，将她那常年锻炼出来的匀称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


    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早已不见了当初的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和干练。


    她现在是棠棣轩的大堂领班。


    这个决定，当初惊掉了军区大院里所有人的下巴。


    堂堂楚副参谋长的千金，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给棠棣轩当领班？


    可只有楚云菲自己知道，她在这里得到的，远比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多得多。


    她听着不远处客人们的议论。


    “这位白老板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托了多少关系，就想见一面，谈谈药材生意，愣是连个影子都摸不着。”


    “你那算什么，我听说沪上那边好几个大老板，都想请白老板吃饭，人家理都不理。”


    “哎，你们听说了没，西北那个矿场，现在被国家接管了，听说就是白老板捅出去的，为国家挽回了上亿的损失！”


    这些话，或真或假，或夸张或离奇，却无一例外地，都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和仰望。


    楚云菲的目光落在楼下说书先生的身上，又扫过那些听得如痴如醉的客人们，最后落在了高建军他们那个吵吵嚷嚷的雅间门口。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苏晚棠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漂亮得不像话，像个没有攻击性的花瓶，完全配不上陆景琰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用自己最擅长的枪法去挑衅，结果被对方用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方式，打得体无完肤。


    后来，她亲眼看着这个“花瓶”，如何用雷霆手段整合资源，如何谈笑间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夫人们心悦诚服，又如何一步步，将一个商业帝国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


    直到今天，听到这些从千里之外传回来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传说。


    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和苏晚棠的差距，从来就不是家世背景，也不是谁的男人更优秀。


    而是格局。


    是她自己，坐井观天，小家子气了。


    苏晚棠的战场，从来就不只是后宅大院，也不只是京市这一亩三分地。


    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楚云菲深吸一口气，胸口那点残存的不甘和别扭，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她挺直了背脊，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


    能为这样的人做事，不丢人。


    ……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独立的软卧包厢里，陆景琰的声音很低，贴着她的耳廓道。


    “港岛之行，我会安排好一切。”


    “你不用再这么累，算计这些腌臢事。”


    苏晚棠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她顺势向后靠去，整个后背都贴在了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白术，只是苏晚棠。


    一个也会累，也需要依靠的，苏晚棠。


    她闭上眼，贪婪地吸了一口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真好。


    但很快，她又睁开了眼，眼底的柔软褪去，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不。”


    她侧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那是你的战场，也是我的。”


    “陆景琰，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