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何仪立刻松了手。她努力后倾着身子，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人。


    衣裳是库锦，带着暗花纹，衣衫的放量也很大；头上是金冠，上头镶嵌着拇指指甲大小的红宝石，瞧着十分富贵；他面庞白净饱满，五官虽不出色，却也不算难看，只是一双眼痴痴望着她，面上也带着笑。


    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何仪眉头皱的更紧，心头隐约有些厌恶——


    她生的有几分姿色，往常没少遇到麻烦，平生最恨男子淫邪痴缠的目光，以至于到了成婚的时候，她选的也是腼腆内敛的穆清风。


    这边何仪松了手，那茶盏立刻倾斜，杯盖打在茶杯上一声脆响，茶水便倾在了柳智手上，他也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又顺手在衣裳上一抿，抹去了手上水渍，才咳嗽着站直了身子：“我——本公子是安远侯之子。”


    柳智一咳嗽，何仪眉头皱的更紧。她立刻起身后退，方才轻声道：“……原来是安远侯府的公子……公子远道而来，想必是有事找我们宗主，我这就去禀告——公子松手！”


    “我找梁公公做什么？”柳智皱着眉头有些烦躁，立刻抬手抓住了想要逃开的何仪，又凑近了笑道：“好姐姐，我是找你来了。”


    “姐姐跟了我，定然穿金带银，吃香喝辣。”


    柳智高何仪小半头，说话时他低着头，抬嘴就要来亲何仪脸颊；何仪忙侧脸避过他，湿热的气息却打在何仪侧脸上。


    何仪喉头一阵恶心，眼前也一阵晕眩；偏偏对方身份贵重，力气也大，何仪根本挣脱不开，只好屏着呼吸道：“公子——我已经嫁人了。”


    柳智眉头折起，何仪大喜，连忙又补了一句：“我——我已为人妇，和他感情很好，实在配不上公子！”


    柳智沉默着，何仪趁机掰开柳智的手，想也不想地往后退，直到直直撞到墙上、撞得她往前一扑，何仪又连忙贴在墙壁上，才觉出肩头上的疼痛来，五官也疼得挤到了一块儿。


    见柳智沉吟，何仪往旁边一看就要跑，忽地听见柳智问：“你那夫君……是不是也很好看？”


    “啊——啊啊？！”何仪不由愣住，全然不明白柳智的意思，却见柳智笑了：“他要是好看，那咱们三个人都做夫妻——爷专门叫人做了大床，容得下十个人呢！”


    “放心，把我伺候好了，你们还能接着做夫妻……人多了热闹！”


    柳智越想越兴奋——


    他前段日子闯了祸，不得不躲到了表哥穆飏的府上，可没过几天就有点坐不住了——表哥家中人少，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四五十岁的婆子，还一个比一个丑，他头疼了好几天，才想起来昔日父亲亲自把表哥送回了穆家，因着怕表哥沉湎女色，特意把家中侍奉的年轻丫头给带走了。


    说起来，他有半个月没碰过女人了，今天忽然见到这么个光艳动人的美娇娘，一时间就走不动路了。


    可这人却不从自己，莫非是她男人也生的好看，把她给迷住了？


    柳智忍不住笑出白牙。去年他要了对戏子夫妇，那男人比女人还好看呢，做那事也舒服，一时间越发心痒了：“好姐姐，你那夫君在哪里呢？带我见见他，好不好？”


    说话间，人也跑到了何仪身边，一把握住了何仪的手。


    “……”何仪喉头一股恶心，忍无可忍地甩开了柳智的手，直直往后退着；偏她后背抵着墙，一时间退无可退，又气愤柳智出言不逊、辱骂了穆清风，忍不住对着柳智怒目而视：“公子自重——我丈夫也在锦衣卫里当着差，不是供人玩弄的小倌！”


    柳智有些恼——他素了半个多月了，忽然碰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结果被一通骂；他想也不想地逼近了何仪，一手将她两手高高举起摁在墙壁上：“不识好歹——我要你是看得起你，若是不从，我当着你的面要了他，再当着他的面要了你，你又能——”


    柳智越说越气，手下也越发用力，指头便被什么东西硌疼了；他抬眼，见是一串通体湛蓝的青金石手串。


    那手串成色极好，珠子又大，在阳光下华光凌冽，刺得柳智眼疼，柳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忽地出了身冷汗，又低头瞪大了眼睛：“你——你哪儿来的这手串？你男人叫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姓穆？！”


    何仪手腕生疼，可她完全感受不出来，整个人都被恐惧逼得喘不过气来——


    手腕被捏住，男人湿热的喘息就在她耳鬓间……


    何仪冷汗淋漓，忽地手腕被松开，她两条胳膊立刻垂下，人也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却见身前之人蹲跪在自己身前。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漓，嘴唇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可何仪两只耳朵里都是嗡嗡声，全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脸有些疼——


    是他的手在拍着自己的脸。


    何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也终于听清了柳智的话：“——你男人是不是姓穆？”


    “——是，”何仪声音虚弱至极。她怕极了柳智，用尽所有力气低吼起来：“他叫穆清风，任百户……林月殊林千户罩着他，你别惹我！”


    何仪色厉内荏，连林月殊都搬了出来；柳智跪在地上险些哭出来：“你——你说自己成婚了做什么——唉！”


    他表哥尚未成婚，他听见何仪说自己已为人妇，压根儿没把她往自家嫂子身上想；直到气急败坏地摁着她手腕、看到了那串青金石手串，才觉出问题来——


    昔日表哥病重，当今太后特意挑了手串赐给他，那手串不说独一无二，却也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表哥大方，任由他和妹妹翻来覆去地看，他自然认得出这串手串；如今这手串在这人手上，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想到惹到了自家嫂子……


    柳智欲哭无泪地看了何仪好久，忽地起身跑了。


    何仪重重松了口气。她眼前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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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胧的，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她虽然不知道柳智为何离开，却不敢待在原处；她腿软地站不起来，不得不扶着墙壁，试了几下才慢慢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去找了梁从训——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要出去躲躲。


    好不容易到了梁从训宅院中，何仪彻底没了力气；她扶着门框歇了歇，却见梁从训朝她而来：“怎么了？面色这么差？不舒服了？”


    梁从训言语中满是紧张，手背也放在了何仪额头上，又放在自己额头上对比着温度。


    何仪鼻头一酸，说话时忍不住落泪：“梁叔——梁叔我想出去躲躲……”


    明白何仪并没有发热，梁从训略微放下了心。他道：“玉儿，把小仪搀进院子里，你去厨房叫一碗燕窝银耳桂花粥去。”


    他毕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方才事急从权，才去摸何仪的头；如今不好再触碰何仪，便让梁玉把她搀扶了过去；梁玉知道两人要谈话，刚刚松开何仪就大步跑开。


    梁从训递了杯热茶过来，何仪越发委屈；她捧着热茶不住落泪，把方才的事情捡着要点说了，才望着梁从训道：“梁叔，我——我在这儿只能给您惹麻烦，我能不能出去？”


    “傻孩子，”梁从训笑了：“放心吧，有梁叔在，柳小公子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也不会找清风的麻烦……”


    何仪半信半疑，抬起带泪的眼睫望着他，可她满眼的泪，根本看不起梁从训的表情，只知道梁从训摸了摸她的发顶：“梁叔怎么会骗你？清风在陛下面前露过脸，没人敢动他。”


    何仪慢慢放下心来。她忍不住笑了，一笑声音又哽咽起来：“梁叔，我能不能——”


    “能不能怎样？”梁从训声音愈发慈爱：“想出去？倒也行，但要过几天，你现在状态不太好。”


    何仪咬唇摇了摇头，又掉下了几颗眼泪。


    其实她想问，自己能不能抱抱梁从训……


    她一位生父、一位养父，生父爱她，她却无缘得见；养父见过她，却整日勒索她；真提起父亲，何仪反倒是会想起梁从训。


    何仪不语，梁从训也不问她，只扭头看向院门：“快把燕窝粥端过来。”


    言罢站起身来：“玉儿来了，你吃点东西，和他好好说说话。”


    何仪闷闷点头。


    有梁从训的承诺，何仪总算安下心来，又一门心思地给梁从训做衣裳；却不想过了两天，柳智又来了。


    柳智一出声，何仪手中的针一抖，直直刺破了她的手指；来不及喊疼，何仪立刻站起身来，却见柳智垂眉臊眼，弯着腰站在自己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拖长声音开了口：“嫂子——”


    何仪吓得一激灵，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柳智面色更苦。他抬眼看着何仪，一双眼里噙着泪：“嫂子，小智是来请罪的——”


    “穆清风……是我表哥，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穆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