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终于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尽了他心中所有的挣扎与无奈。


    他伸出手，将她那只托着异能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那团灰色的能量，一接触到他，便如同乳燕投林般，瞬间融入了他的身体，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好。”


    一个字，从他的薄唇中，沉沉地吐出。


    苏软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水，瞬间变成了狂喜。


    “但是。”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从我们踏入黑渊的那一刻起，你的命，是我的。我说东，你不能往西。我说站，你不能坐。哪怕是让你立刻放弃一切，转身逃跑，你也必须毫不犹豫地执行。”


    “你能，做到吗？”


    “我能！我能做到！”


    苏软想都没想，便拼命地点着头，生怕他会反悔。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着他。


    “谢谢你……少爷……谢谢你……”


    陈默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感受着她因为喜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低头，看着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又看了看屏幕上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名为“黑渊”的土地，眼神变得无比深沉。


    或许，带上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有她在身边，他才拥有了，踏平一切地狱的、真正的勇气。


    从这一刻起，黑渊，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战扬。


    得到这个承诺，苏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却又被注入了全新的、名为“希望”的灵魂。


    她紧紧地抱着陈默，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他的存在，确认着这个承诺的真实性。


    陈默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从压抑的抽泣，到慢慢平复下来。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丝颤抖，能听到她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紊乱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何等疯狂，又何等违背自己保护本能的决定。


    但他也知道，从他爱上这个女孩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用纯粹的、冷酷的逻辑去思考与她有关的任何事。


    她的眼泪，她的固执，她的那份宁可与他共赴地狱也不愿独活于天堂的决心，是他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过了许久，苏软的情绪终于彻底稳定下来。


    她从他怀里退开一些，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粉色眼眸，明亮得惊人，里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退缩，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张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的脸。


    陈默刚刚还带着一丝无奈与温情的眼神，此刻已经彻底被一种绝对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冷静所取代。


    他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亲密的距离。


    这突如其来的疏离，让苏软的心，猛地一空。


    “少……少爷？”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从这一刻起。”


    陈默的声音，像是从极北冰原吹来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


    “忘掉少爷这个称呼，忘掉你是苏软。”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显示屏前，指着屏幕上的那些数据，冷冷地说道：


    “在任务期间，你的身份，是我的随行人员，你的代号，是回声。”


    “我的命令是绝对的，我不希望听到任何疑问、迟疑，或者……撒娇。”


    他特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你现在，还有退出的机会。”


    苏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惊得呆在了原地。


    这还是那个会单膝跪地为她穿鞋、会温柔地抱着她入睡的少爷吗？


    不，眼前这个人，是蜂巢的最高指挥官，是那个即将踏入黑渊的、冷酷无情的执行者。


    她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冰冷的侧脸，看着他那挺拔如松、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他……他是在后悔吗？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麻烦？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那面巨大的、显示着罪恶之城地图的屏幕时，她心中那点可怜的、小女儿情态的委预，瞬间便被一股更为强大的意志，狠狠地碾碎了。


    不。


    她不能哭。


    她不能让他看不起自己。


    她已经得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软弱，而让他收回成命。


    苏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挺直了自己纤细的背脊，学着他的样子，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而又坚定的语气，开口说道：


    “是，陈……长官。”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带一丝颤抖。


    “代号回声，收到。我……绝不退出。”


    听到她这生涩却无比认真的回答，陈默那如同雕塑般紧绷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松缓了一丝。


    他没有回头，但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心疼，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如此的决绝。


    他必须这么做。


    他必须用最残酷、最冰冷的方式，让她认清现实。


    黑渊不是儿戏，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这个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在那里，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一次心软的犹豫，都可能让他们两人，万劫不复。


    他可以死，但她，绝对不能有事。


    所以，他必须将她身上所有属于“苏软”的、那些柔软的、天真的、会让她陷入危险的特质，全部磨掉。


    他要亲手，将这朵温室里的娇花，锻造成一柄能够在他身边，保护好自己的、锋利的匕首。


    这个过程，对他，对她，都将是无比残忍的。


    “很好。”


    陈默的声音，依旧冰冷，“那就从现在开始。”


    他关掉了面前的显示屏，那面巨大的墙壁，重新变回了古色古香的书墙。


    他转过身，牵起她那只还有些冰凉的小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书房。


    苏软的心，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能亦步亦趋地，任由他拉着。


    当他们重新回到一楼的大厅时，陈父和陈母，依旧坐在餐厅里，谁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