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序幕

作品:《容华谢后

    正德二十一年二月初八,后世史官将这一日,定为正德一朝诸子夺嫡的序幕。


    先是早朝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执笏出列,朗声奏请:盐务一案,所涉赃款巨甚,当由户部先行理清银两实数,都察院遣员观审。待厘清后,再由刑部审讯戴秉坤、高弘略二人之罪。


    刑部当场便有人出列驳斥,道盐务一案盘根错节,若不快刀斩乱麻直取要害,何日理得清?若要户部先去清验,数月都难以分明。更直言,不知都察院此奏,意欲何为?


    一时间,双方唇枪舌剑,从就事论事吵到相互攻讦。


    刑部官员大骂都察院其位不正,不想着为君分忧,一天到晚搅浑水。明明陛下已定刑部先审,都察院偏要踩着君上,立高风亮节的牌坊。都察院则讥讽刑部私心过重,不想着社稷为先、百姓为先,媚上欺下,只求大案立功,以图晋升之阶。


    漩涡中心的户部官员反而异常沉默。


    御座之上的皇帝垂眸看向乱成一锅粥的朝堂,随手将奏本扔至金砖地面。“砰”的一声,阶下立即鸦雀无声。


    皇帝扫过满堂朱紫,不发一言,起身离去。午膳用毕,文华殿便传出消息,皇帝亲点太子、郑王、武威郡王,并户部尚书陈靖、刑部尚书林啸之、都察院左都御史袁衡,立即面圣。


    容恪入宫时,天色阴沉,浓云压顶。


    明明是正午时分,却不见多少光亮,晦暗如黄昏。狂风呼啸而来,卷得他绯色长袍猎猎翻飞。


    文华殿前,郑王已背手立于阶下。容恪趋前数步,恭谨行礼。郑王见他近前,只微一颔首。


    张华英仍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垂首轻声道:“还请二位殿下在此稍候。”随即转身静立殿前,并未像往常那般引他们去偏殿等候。


    容恪眼观鼻鼻观心,一动未动。


    郑王侧目看他,嗤笑一声,“九弟年纪轻轻,这养气功夫,倒是十足。”


    容恪面无异色,“大哥过奖了。”


    郑王仰头望了望天色,语意幽深,“有些人,莫要天真地以为自己做了那庙里泥塑的菩萨,什么事便都与自己无关了。风雨欲来啰,这下,任你描了多少金绘了多少彩,都得给你浇出泥胚来!”


    容恪面上微笑恰到好处,“大哥说的是,愚弟刚回京不久,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哥不吝赐教。”


    郑王轻哼一声,眼睛盯着文华殿大门,口中却低声道:“九弟是聪明人,待会你便知道,有的人,不值当!”说罢,不再言语。


    过不了一会,张华英来请,二人一前一后迈入文华殿。


    太子及几位重臣已在殿内。


    礼毕,御座之上声音沉沉传来,语中似携着雷霆万钧,“袁卿,你先说。”


    容恪眼风微扫,只见都察院左都御史袁衡上前两步,“禀陛下,江苏按察使司日前来报,已审出淮安码头赃银具体去向。”说罢,躬身将手中奏章递上。


    皇帝接过,一目十行,并不言语。随后问刑部:“林卿,戴、高二人可有吐露何信息?”


    林啸之躬身回道:“禀陛下,此案虽未全然理清,然已见头绪。据二人供称,这笔银子原是打算运往济南府。他们在当地设了个秘密仓库,专门用来藏此类赃银,供上京述职时取用。臣已派人去济南府查验真伪。”


    容恪双眸冷冷垂下,看来连高弘略都学聪明了,知道不到处攀咬好歹能保全家人后半生平安富贵。至于济南的私库,想必是真的,但自然会与郑王毫无干系。他心下掠过无数种可能,在听到“上京述职”时又忍不住冷笑:看来这是准备一鱼两吃,把吏部也攀扯上了。


    他偷偷扫过太子,见对方眉头亦是微不可查地一蹙。


    皇帝听完不置可否,并未追问,眼神看向另一位,“陈卿,若是户部厘清,需耗时几何?”


    陈靖闻言躬身,垂眸应道:“陛下,盐税滞缴已有数年,若要彻底厘清,老臣估摸着,恐非一时之功。眼下正是钱粮奏销与春税征收之时,若贸然抽调人手......恐贻误全局。”


    “陈尚书此言差矣。”袁衡上前一步,语声铿锵,“正是因数年盐税滞缴,才更因借此契机一举厘清。陈尚书方才说担心贻误全局,可何谓全局?盐引壅滞、盐税亏空,这难道不是全局?这么多年的盐税都未厘清,这钱粮奏销能确凿吗?”


    “袁大人,陛下面前休要胡搅蛮缠。”林啸之轻哼一声,“盐案是盐案,属刑部管辖;盐税是盐税,后头再由户部细细厘清便是。二者怎可混为一谈?袁大人久居监察之职,未曾真正管过民生庶务,怎知其内里之事何其繁杂,牵扯又何其之广,岂是张嘴一开一合便能立马解决的!”


    袁衡冷笑,“谈公务便只谈公务,林大人怎可攻讦他人!大人当年亦是借都察院进阶刑部,如今倒嫌我等御史空谈了。若是林大人真认为我等皆与国无用,不如此刻便奏请陛下,撤了都察院罢!”


    林啸之面露愠色,“袁大人休要故意曲解!我何时说都察院与国无用?你......”


    “够了。”御座之上声音不高,但殿内即刻安静下来。


    林啸之余怒未消,恨恨扫了袁衡一眼,二人各自扭头,彼此不看对方。


    皇帝指节轻扣桌上奏本,语意不明,“太子有何想法?”


    太子微躬身,脸上神色晦暗难明,“父皇,儿臣思忖良久。历年滞缴盐税之巨,远不止淮安码头那点,那不过是九弟查获的冰山一角罢了。”


    骤然被太子点名,容恪唇角几不可查地一扯。郑王眸光立刻暗扫过来,带着一副果不其然的玩味姿态。


    二人这头暗流涌动,太子那头似在沉吟,片刻方道:“日前,儿臣得知,淮安码头那批银两......似乎,是要运往通州场仓。”


    话说到这,太子便停了口。这正是皇帝指尖下奏章所述之事,他明明看完,却引而不发。


    太子抿住唇,既然父皇不点破,那便由他来点破吧。


    郑王闻言一顿,随即冷笑出声,“太子殿下莫不是在说笑?”他语中寒意阵阵,“通州场务关乎社稷根本,旁人不知也就罢了,太子贵为储君,怎可随意攀扯?”


    太子脊背慢慢挺直,眸光尽沉。他撩袍,跪地长拜,语带金石。


    “父皇,儿臣正因深知通州场务关乎天下,万不可成为一人之私器,故而大胆请奏,由都察院遣员,赴通州,彻查场仓!”


    容恪心下一凛,此刻方明了,前头都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菜,这一刻,才端上来。郑王,眼下任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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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京卫屯田,兼领蓟州镇守总兵。蓟州乃京畿东北门户,正是通州场仓的最后一道屏障。其职责,向来包括通州场仓的护卫与督查。


    太子此举,已是明晃晃地撕破脸,剑光所指,直往郑王核心利益所去。


    容恪眼风扫过,袁衡与林啸之都绷直了身子,陈靖则暗自退了一步。


    郑王跪地长拜,“父皇,太子此言,空口无凭!如若就凭扬州案犯一面之词,便将通州场仓搅得天翻地覆,必于社稷有碍!”


    太子正欲开口,被郑王一力打断,“太子殿下,臣知您对臣不喜已久,但私人恩怨怎可凌驾江山社稷之上!”又对上首御座铿锵道:“父皇,儿臣并非心虚,而是全然为父皇、为社稷着想。如今,朝廷军队正与羯人在北境苦战,每日军需北上刻不容缓。这一搅和,万一断了军资,害得朝廷战事失利,太子殿下,可能担起这千古罪责?!”


    他语声响彻殿内,“儿臣清誉是小,可北境战事乃大!儿臣宁被太子日日攻讦,也不愿见我大夏儿郎,因这莫须有的争斗,枉送性命!”


    太子面上红白交错,指尖紧攥成拳。


    袁衡快步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陛下,江苏按察使司证据确凿,淮安码头那批赃银目的地确是通州。”他转向郑王,语声恳切,“殿下息怒,按察使司并非针对殿下。正因有小人假借殿下之名行不轨之事,污殿下清誉,才更应彻查,好还殿下一个公道。”


    郑王勃然大怒,一把揪住袁衡襟口,手背青筋直跳,直把袁衡提离地面,“这种冠冕堂皇之语,你还是说给自己听罢!”


    “放肆!”皇帝语带薄怒,“当着朕的面,竟敢对朝廷大员动手不成?”


    郑王愤然松手。袁衡立身不稳,踉跄扑倒在地。


    林啸之上前来打圆场,“陛下,通州场仓所占巨大、牵涉甚广,若真大动干戈,不仅耽误北境战事。”他眼神扫过太子,低声道:“更会传出皇家失和,于圣名有碍。万望陛下慎重。”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若陛下信重,刑部定日夜不休,加紧审讯戴、高二人。若真取得通州场仓的铁证,陛下再彻查不迟。”


    太子嗤笑,学着方才郑王所言,“林尚书莫不是说笑?谁查出通州场仓的铁证?你吗,还是单行渊?”


    林啸之面不改色,躬身道:“太子殿下,臣自幼习圣贤、沐皇恩,从来都知,亲眷情谊不能凌驾公务之上。”


    太子眼中讥讽愈盛,他冷笑,“你们舅甥俩说话都是一般口吻,张口闭口全是天下苍生,内里行的却都是极私极欲之事!”


    皇帝终于开口,情绪不明,“通州场仓干系重大,岂能说查就查。”


    闻言,郑王唇角微扬,眼风扫过太子,垂眸压下不屑之色。


    太子嘴唇紧抿,面上赤色渐渐染上眼眶。


    “不过,”御座之上话音又起,“既然太子如此不信林、单二卿,便另换人主审。但刘静行事过于呆板,他便不用了。此案复杂,需锐意者方能胜任。”


    他按下掌中奏章,一锤定音,“便由太子定人,拟折来罢。”


    “父皇。”太子眸中燃起暗火,直视御座之人。片刻,他俯身拜下,一字一句道:


    “儿臣奏请,由武威郡王主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