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漩涡

作品:《容华谢后

    回到秦府,谢浅便将自己关入房中,直至夕阳西沉,方打开房门。


    秦自远自廊下回过身,冬日暖阳将他周身轮廓描上一层柔和金边,明明并不刺眼,可谢浅却下意识地侧过脸去,避开那片暖光。


    二人一个立于廊下,一个停在门前,一时俱是无言。


    倦鸟归巢,一阵叽喳之声自檐角掠过,衬得庭院愈发空寂。


    许久,秦自远率先开口,声音温和,“饿了么?晚饭已备好,一直温着。”


    谢浅长睫倏地一颤,呼吸骤然加重。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秦自远,眸中尽是难言的闪躲。


    秦自远叹气,“你连午饭也未用,我让他们端上来吧。”说罢,转身去唤人。


    “行之!”


    秦自远回身,无声询问,谢浅却紧紧抿唇,再不肯多说一字。


    此刻,残阳斜照,她整个人浸在暖光之中,却难掩周身的仓皇与寂寥。


    秦自远心下长叹,终是缓步走至她面前。她鸦羽般的长睫微抖着垂落,敛去眸中所有心绪。


    终究,他还是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发顶。


    下一瞬,便感到她头颅愈发低垂,定睛一瞧,两行清泪已无声滑落,自下颌一颗颗砸向地面。


    抚着发顶的手蓦然顿住,他痛心道:“郡主何苦如此?”


    “权力场,就当真这般迷人?”


    谢浅话中带着些许压抑的鼻音,“我有退路么?”


    秦自远深深看她,“你想退吗?”


    她倏地抬起脸,阳光照亮她颊边泪痕,一片波光粼粼。她眸底藏着几分罕见的彷徨,口中却喃喃,“临阵脱逃,绝非我谢浅所为。”


    秦自远忽觉心扉一痛,继而一股说不清是怒还是怜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他压低声音道:“那什么该是你所为?”


    “是拔剑杀人、见血封喉,还是身挑社稷、暗不见光?”


    “你未免太低估这条路的艰难!”


    “水中之月,再像真的,也是假的!”


    谢浅眸色渐渐沉下来,“连你都觉得这是水中之月吗?”


    秦自远自知失言,侧过脸去,沉默不语。


    片刻,身侧清冽之声响起,“行之,若大梁还在,若祖父得继大统,我定是家人俱全,自小无忧无虑长大。”


    秦自远苦笑,“权力令人扭曲,若是大梁还在,你也未必无忧无虑,或许一样深陷无尽争斗。”


    谢浅疲惫地阖上眼。来金陵不过数月,却仿佛已历数年光阴。良久,她沉声道:“年后,我要去京里办点事。行之,你会帮我吗?”


    “谢浅!”秦自远直呼她名姓,语气已染上几分怒意,“你到底打算让自己陷入多深的漩涡?”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是公主让你去九皇子身边的么?你知不知道,根本无需他揭破你身份,你自己便会将自己撕碎!”


    谢浅猛地睁眼,眸底仓皇渐渐褪去,目色愈发清亮。她盯着秦自远,“为何撕碎?”


    “难不成你认为,我喜欢他?”


    秦自远语带苦涩,“难道不是么?”


    谢浅胸口起伏,强自平复片刻,她目带怒色,直直逼视秦自远。秦自远竟不避不让,坦然迎上她目光。


    终究,她别开脸,断然道:“便是有几分又如何?”


    “某种意义上,我与他利益相通。他想要什么,我心知肚明。”


    “我利用他,亦会助他!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秦自远无奈摇头,“你意已决,又问我作甚?”


    谢浅放低了声音,再一次问道:“你会帮我么?”


    “我有何能力,又有何身份帮......郡主?”


    “郡主今后,身侧定是能人辈出,我一普通臣子尔,您但有所命,我遵从便是。”


    谢浅眉头微蹙,“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纵使今后身侧有再多人,你总归是与旁人不同的。”


    他骤然抬眸,目光不似往日柔和,竟透着一丝谢浅从未见过的灼然锐利,“有何不同?”


    谢浅心口忽地一颤,一股莫名之感涌了上来,一时竟忘了言语。


    转瞬,他便垂下眼帘,无谓一笑,“郡主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


    谢浅缓过神来,道:“李断江应该要回来了,你找人给他送些银两。年后,随我一道去见见他。”


    “他那头,连着大江各地的绿林好汉,今后指不定能用上。”


    秦自远扯了扯嘴角,点头应道:“好。”随即仰头望了望天色,“很晚了,再不用饭你身子怕是受不住,我去唤人。”


    谢浅朝他背影扬声道:“一道用吧。”


    秦自远脚步顿住,背影瞬间僵硬,却未回头,“不必,我用过了。”


    ——


    寒风凛冽,天色灰沉。


    马蹄猎猎,踏破清宁。


    永定门守将眯了眯眼,只见远处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卷起一阵尘土。


    为首一人高举令牌,声如洪钟,“九殿下归京,速速放行!”


    守将忙不迭小跑下楼,满脸堆笑迎上去,接过令牌,略微查验一番,便躬身垂手退至一旁。不过片刻,人马带着一阵疾风掠过。


    容恪一路打马进内城,于皇城外下鞍,径直奔向南三所。其余人等,各自回衙听令。


    他如今尚未封王,居住在南三所的西所,起居殿、书房、耳房一应俱全,后头还配有一小花园。


    这是他自西北归来后,礼部给他新分的。原本他是贵妃之子,自幼居住在东所,条件比西所更好些。只是后来远走西北,连居所都被父皇指给了旁人。


    西北六年,什么样的屋子没住过。西所较之东所,并不差许多,他不欲在此间较劲。


    甫至院门,总管太监禄全领着满院人等,乌压压跪了一片,口中齐声道:“恭迎殿下归京。”


    “都起来。”


    容恪随手解下大氅,向后一抛,禄全赶忙起身接住,挥散众人,快步跟上。


    “殿下,热水已备好,您先解解乏。”


    “张公公令人传话,说若是殿下归来,即刻去文华殿面圣。”


    容恪“唔”了一声。


    禄全无声示意,瞬间,梳洗之物已样样齐全,显然是早已准备妥当。


    容恪心下满意。这禄全,原本是母妃宫中之人,虽非总管,却有几分机灵得用。母妃去后,景灵宫经历大清洗,禄全也被内务府发配了。


    容恪回京后,将当年景灵宫所剩无几的旧人调回身边。他骤然回京,与其让内务府随意安排,不若用当年旧人。他们这些年生不如死,自己回来便是救他们于水火,于情于利,都是最稳妥的选择。


    这禄全是一个,掌事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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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娴宁姑姑则是另一个。


    待沐浴更衣毕,容恪抬步迈向文华殿。


    文华殿大太监张华英见他来了,上前躬身道:“殿下请稍候,陛下正同诸位大人议事。”


    容恪眉头微蹙,“已至小年,父皇仍是夙兴夜寐、不得休养,天下社稷皆担于一身,何其辛劳,又何其令人钦佩!我等于臣,未能为君分忧;于子,未能为父分劳,实惭愧也。”


    张华英面上笑意恰到好处,“殿下过谦了,您差事办得妥帖,陛下甚是欣慰。”


    容恪了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公公提点。”


    张华英不动声色引他至侧间,亲自奉上茶水。容恪双手接过,眸中忧色不似作假,“张公公,父皇近来身子如何?”


    张华英仍是微笑,“陛下圣体康健。殿下孝心至纯,陛下若知,想必更为开怀。”


    容恪笑着点头,随即垂眸静坐,不再言语。


    约莫两炷香后,张华英来请。容恪仔细整了整衣襟,随他步入殿中。


    殿中龙涎香与药香混杂,浓郁扑鼻。一对金鹤香炉静立御座两侧,袅袅吐着香烟。御座上中年男人头也未抬地批着奏折,金漆屏风威武矗立其后,沉默地彰显帝王威严。


    张华英细长沉稳的声音响起,“陛下,九殿下到了。”


    容恪俯首叩拜,额头紧贴青砖地面,“儿臣,拜见父皇。”


    正德帝“唔”了一声,仍未抬头,笔下不停,淡声道:“起来吧。”


    容恪起身,躬身肃立。


    一时,殿内只闻纸笔沙沙之声。


    许久,正德帝方抬首。这是一个中年帝王,年近五旬,川字纹深镌眉间,不怒自威。若仔细瞧,仍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武。


    他打量一番肃立之人,沉沉开口,“此番,办得不错。”


    容恪姿态愈发恭敬,“托父皇洪福,此次巡盐,查得官私、商私共计万余引,或涉盐税两百余万两。首犯戴秉坤、从犯高弘略皆已押解归京,从犯陈翰文畏罪自尽,其余一干人犯暂押扬州府衙。”


    正德帝语气不明,“可招了?”


    容恪心下微凛,他刻意不让人用刑,就是怕这二人骨头软,万一扛不住,攀扯出郑王,反惹一身麻烦。故紧赶慢赶将人带回京,只要把这烫手山芋抛出去,接下来,便与他无关了。


    他语声沉稳,“回父皇,这二人是硬茬子,未曾吐露任何,只一口咬定皆是自己所为。儿臣思忖,一则,儿臣毕竟只是巡盐御史,若刑上士大夫,恐怕逾矩逾规。二则,此案干系重大、牵连过甚,儿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圣裁。”


    正德帝“嗯”了一声,“交由三司会审吧。”


    容恪恭敬应是。


    一时,殿内又静了下来。


    正德帝轻咳两声,平复后道:“今日宫宴,莫误了时辰。”


    容恪略带惊讶地抬起脸来,看了眼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庞,转瞬,又垂下眼眸。想起方才张华英的提点,他恳切道:“父皇日夜操劳,万望保重圣体。儿臣虽远在千里之外,亦日夜忧心。父皇龙体康健,便是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亦是儿臣之盼!”


    正德帝嘴角微动,淡声道:“知道了,退下罢。”


    容恪躬身行礼,稳步退出殿内。


    文华殿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合拢,他似乎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隐在沉郁药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