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扬州
作品:《容华谢后》 盐枭递话约在扬州东关渡。
秦自远坚持跟来,谢浅没有拒绝。
甫一入门,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堂内数十个汉子,皆身着单衣,外罩短褐,持刀而立。见他们进来,怒目而视,气氛瞬间凝固。
条案后大马金刀坐着一人,一条腿架在案上。
他斜斜瞥他们一眼,声音粗粝,“倒是比预想中胆子大。”
眼神扫过谢浅,意味深长笑了声。
“头一次见举人老爷,果然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走到哪还得带着红颜知己。命都快没了,风流也不减。”
堂下心照不宣笑起来。
秦自远面上泛起绯红,怒道:“你莫血口喷人,污他人名声!”
汉子们更是一片哄笑。
谢浅暗暗拍了拍秦自远,嘴角噙着一丝笑,扬声道:“听闻李老大乃江湖豪杰,原来盛名之下不过虚妄。”
李老大嗤笑一声,“这里哪有小姑娘说话的份,李三,你带她下去喝茶。”
“看来李老大今日是不想谈了,表哥,我们走吧。”
“走,你们走的了吗?”李老大哈哈大笑。
谢浅回身,笑意吟吟望着他。
“您也太小瞧我秦家了,既然我们敢来赴这鸿门宴,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
说罢,谢浅轻轻拍手。
数支箭矢带着尖锐之声破空而来,直直钉在窗棂上,震得窗纸簌簌发抖。
众人愕然。
那唤作李三的大步推门而出,四下张望,又无功而返。
李老大脸色沉了下来。
谢浅轻扬下巴,仍是盈盈含笑模样。
“现在可以谈了么?”
李老大示意手下搬两把椅子放至条案对面。
谢浅眼角扫过堂内众人,笑道:“人多口杂,您看?”
他眸光沉沉,挥退众人。
李老大喉间碾过低嘲,“我竟不知,秦家何时由一个表姑娘当家了。”
谢浅胡扯道:“您有所不知,我与表哥自小定下婚约,过两年便完婚。反正早晚都是秦家的女主人,现下开始学着当家也不奇怪吧。”
李老大见她一副坦然从容,反而是秦自远一脸震惊,涨红了脸似要滴血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女娃不扭捏,合我胃口。秦东家好福气,有这般泼辣的女主人,秦家有前途。”
秦自远低咳了声,不自然拱了拱手。
谢浅也笑,端起案上酒盏一饮而尽,而后手腕一翻将酒盏倒扣,盏中滴酒未坠。
“你就不怕酒中有毒?”
“李大哥既然约我们来此一谈,那么定是希望能和平解决问题的。大家都是求财,若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想两败俱伤。您说是吧?”
李老大敏锐察觉她称呼的变化,“好胆色!你这妹子我认下了!”
谢浅立马站起身,长揖道:“大哥在上,受小妹一拜!”
李老大霍然起身,一把扶住谢浅。
“你来真的?不嫌弃我等身份低微?”
谢浅正色道:“大哥说的什么话!英雄不看出身,皇帝尚且都能轮流做,谈何高贵低微!”
李老大连喝几声好,直扯着谢浅至门外,对月拜道:
“我,李断江。”
说罢,看向谢浅,谢浅从善如流。
“我,谢浅。”
“今日结为义兄妹,今后福祸同当!”
谢浅起身后笑逐颜开叫了声“大哥”。
李断江大声应了,“诶,阿浅妹子!”
回头,看见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秦自远,又大声叫了句“妹夫”。
秦自远楞楞点了点头。
李断江拉着他俩回屋内,在案前坐下,亲自为他们斟了酒。
“既是一家人,我也不说两家话了。”
“湖广那头运粮船两日后便返程,加上粮道打点,我可是搭进去几千两银子,更别提得失约湖广那头的接应门路了,这人情债更不知何日还得起。”
“非是我要为难你们,我上百号弟兄,身家可都在里头,这一票做不成,你们可是逼着我等上山做土匪了。”
谢浅轻蹙眉头,与李断江轻轻碰杯,再次饮尽后方道:“大哥,你与秦家合作多回,何时见我们不守信用,只是这回的确是......”
她指了指上头。
李断江豪爽道:“我知道,不就是巡盐御史来了么,打了好些个私场。”
“大哥消息灵通,那想必也知秦家此次受损严重。”
谢浅叹了口气,“万一上头查到我们身上,那可不是银子能了事的。”
“妹子,你说的我都懂,大家都不容易。但我的兄弟要吃饭,没有银子,我可压不住他们。”
谢浅沉郁点头,少顷,扯了扯秦自远袖子,秦自远将几张银票递过来。
谢浅恋恋不舍摸着几张银票,随后递给李断江。
“家中因此事到处在填窟窿,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无论如何我绝不让大哥吃亏。”
“这银票,大哥先补了自己的损失。若是有多余,湖广那头的下家你多少给人家补点,没有多余的话,等秦家缓过这口气,再补偿他们。”
李断江一点数,足足三千两。
他咂舌,“你这妹子出手怪大方。”
谢浅抱拳,“此次不管因由如何,总归是秦家失约,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以信为先。”
“更何况,我也知道,许多事不只是钱的事,若无大哥在其中周旋,恐怕五千两也打不住。”
“我二人便拜托大哥在各路兄弟中安抚一二了。”
李断江痛快应下,“你放心,我保证,无论扬州这边还是湖广那头,都无人敢找你们麻烦。”
谢浅为他斟酒,自己又陪一杯。
秦自远见她一杯杯灌入肠中,嘴唇紧抿,手指微微张开,一副意欲制止的模样。
李断江瞟他一眼,“嘿”的一声笑出来。
“你们这对小夫妻,娘子泼辣,相公温柔,倒是有趣。我说阿浅妹子,别喝了,你相公要担心坏了。”
谢浅跟着嬉笑起来,侧了脸去看秦自远。
秦自远却猛地扭过头去。
尚未来的及说什么,李三猝然闯进房内。
“大哥,好像有人围过来了,人不少。”
李断江目中瞬间厉色迸发,看向谢浅。
秦自远倏地拦在谢浅跟前,挡住那道凶狠目光。
谢浅酒意霎时去了大半,她拨开秦自远,高声道:“大哥方才还誓与我祸福同当,这么快就怀疑我了。”
李断江有些不好意思,道:“主要是除了你们也没旁人。”
谢浅哼了一声,“我对天发誓,绝非我们,说不好是大哥惹了哪个道上的人。别废话了,赶紧躲起来。”
李断江带他们躲至附近一处高地。
不得不说,这位置极佳,视野好且隐蔽。
李断江低声道:“我这边有二十余人,你暗地里还有不少吧?到时候打起来未必没有胜算。”
谢浅瞟他一眼,“暗地没多少,唬你的罢了。”
李断江气笑了,“呵,我成日打鹰倒被鹰啄了眼。”
谢浅把秦自远往李断江身边推了推,小声道:“待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这三脚猫功夫最多自保,大哥,万一要跑,你带着表哥,暗地里那几个也会护着他。”
李断江无语,“你对我还真放心。”
谢浅语气肯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秦自远不赞同道:“我得跟着保护你。”
谢浅白他一眼,“别添乱。嘘,人来了。”
只见数十个黑衣人轻手轻脚摸进房内,刀光森冷,在夜色中晃得人眼疼。
谢浅屏息静气,凝神估摸他们发现屋内没人退出来的时间。
她忽地吹响一声长哨,利箭破空之声传来,刚退出的黑衣人纷纷倒地,其余黑衣人立马将门迅速阖上。
谢浅看向李断江,“我的人没箭了。”
李断江喝道:“兄弟们,留活口!”
他带着身后人一涌而出,直冲向坡下小屋。
屋内响起激烈打斗声,约摸一刻钟,渐渐停息下来。
谢浅带着秦自远冲进小屋,李断江正在清点人数,交代李三,“死去的兄弟们厚葬了,家里都打点好。”
李断江见她进来,招呼一声。
“都是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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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活口,我这边伤亡也不轻。”
谢浅道:“回头我再凑一千两过来,给大哥安置兄弟。”
李断江哼哼,“够义气。”
忽然,他止了声,奔出门去,仔细听着什么。
“不好,大部队来了!快跑!”
谢浅随他们狂奔至牵马处,大喘气道:“一起跑怕是会被一网打尽,咱们得四面八方跑,散在人群中。”
她将秦自远一把塞给李断江,“大哥,我表哥手无缚鸡之力,这情况我真带不了。人我交给你了,你要是不想你妹子守寡,就全须全脑给我送回秦家。”
说罢,对空中虚喊一声,“留一个跟我,其他保护秦公子!”
李断江慨然一笑,将秦自远扛至马上,“你放心,回头记得请我喝喜酒!”
秦自远用力挣扎,怒目圆睁,声音中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谢浅!”
最后字音吞没在风中。
谢浅望着四散之人,随即飞身上马,往最后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东关渡连着大运河,水系四通八达。
谢浅狂奔至河边,弃马乘船。
小船晃晃悠悠随波而动,谢浅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她这才有闲心观望四周。
初冬水波明明带着一股凉意,却被河上张灯结彩的画舫笼得暖意盎然。暖黄灯笼晕在水面上,随橹浆慢慢摇开,一片碎金乱颤。
画舫中隐约传来欢声笑语,春意绵绵。
谢浅心想,怪不得人都道春风十里扬州路①。
正欣赏美景,眼角忽地瞥见几人身着玄色便衣在岸堤下阴影处穿梭,似是在寻什么。
谢浅警铃大作,随手甩了船家几个铜板,就近爬上一艘画舫。
舫内暖意袭人,胭脂香粉扑面而来。
谢浅自暗处行走,仍被眼尖龟公叫住。
“站住,你哪个场的?”
谢浅整个人定住,不敢回身,只一瞬便狂奔疾走。
龟公在后头大叫,“快来人呀!”
谢浅躲至二楼窗下,翻身进屋。屋内女子正对镜贴花黄,见有人闯入,花容失色,一瞬便要呼叫出声。
谢浅一把捂住她,低声道:“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莫吱声。”
她弱弱点点头。
外头隐约传来龟公的喊叫,“快查查,许是往这头来了。”
正准备跳窗而逃,外头另有龟公敲门道:“姑奶奶,那可是盐台大人的贵客,您头日能得个这么好的客人,您得惜福。”
谢浅扶着她颤抖不止的身体,心生一计。
“我帮你一回,你也帮我一回。”
凝晖阁乃画舫最大雅间。
今日盐台大人宴请贵客,实乃蓬荜生辉,一众人等都万分小心。
但这位贵客着实难伺候,舫内头牌任他挑选,他仍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盐台呵呵笑,“这小地方不入您眼,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老鸨急了,这让盐台大人和贵客败兴而归,她在扬州城也不用混了。
于是,心一横,赔笑道:“贵客有所不知,我们舫内有一新来的姑娘,还没开过苞,那模样,简直是天生魁首。只是尚未完全调教好,不如,就请贵客调教一二?”
盐台大人见那头似乎并不反对,摆摆手让他们快些。
容恪斜倚在铺着锦垫的靠背上,嘴角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一条长腿屈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身前案面。
龟公带着轻拢羽扇的丽人缓步而至,丽人微微福了福。
羽扇轻却,露出一张皎皎面容,如月色清丽,如寒梅傲人。
容恪目色骤然幽深,琉璃似的眸子定在丽人面上。
只见她云鬓高耸,珠翠摇曳,盈盈素衣坠地,整个人恍若瑶宫仙子。
他唇角渐渐抿起,忽地直起身来一把拽过她。
她站立不稳,身子猛地向前倾,来不及惊呼,带着一阵衣袂翻飞,直直扑在他怀中。
借着他肩膀的力道起身,谢浅撞进一双墨般深眸。
寒凉讥诮又隐含薄怒的声音沉沉传入耳畔。
“庸脂俗粉我素来不喜,只爱料峭寒梅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