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的目光移到周毅身上，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应该是你跟他说的吧？”


    “陛下明鉴，昨日四殿下驾临寒舍，与臣商议商队南下事宜，臣见他得了封赏喜形于色，便询问了一下缘由。


    臣认为，四殿下如今本就是朝中各方关注的焦点，这亲王的头衔突然加在他头上，无异于烈火烹油，太过危险。


    况且接下来四殿下还要亲赴江南督办香皂事宜，顶着如此显赫的亲王头衔下去，恐怕……”周毅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行事反而不太方便。”


    为了让武帝放心，周毅深知仅凭几句空话绝难取信。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夹杂着对江南之行的担心，显得更加可信。


    只有让武帝相信他们此举并非别有用心，是为了更好地办差，才能安然揭过这件事情。


    武帝对周毅前面怕引起误会的说辞，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周毅最后提到了香皂生意和江南之行可能遇到的阻力时，武帝沉默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承认，周毅的顾虑确实有其道理。


    一个刚刚被册封为亲王的皇子，突然带着大队人马下江南，任谁都会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一旦江南当地官员士绅先入为主地抱持警惕之心，那么对香皂生意的顺利铺开，必然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想清楚这一层利害关系后，武帝不再深究两人是否说了假话。


    对方能考虑到江南之行，以此为出发点行事，就足以证明两人并非在胡闹，是有实际考量的。


    “你确定要摘掉亲王这顶帽子？”武帝的目光重新落在朱世明身上，带着审视，“这次摘了，下次再想要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世明挺直背脊，毫不犹豫地再次拱手，声音清晰而坚定，“父皇，为了大乾的社稷，为了江南商路畅通，儿臣个人的一个亲王之位，实在算不得什么，儿臣心甘情愿！”


    原本因儿子自请削爵有些愠怒的武帝，在听到这掷地有声的回答后，威严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这个他平日里并未过多关注的儿子，在涉及国家大事的关键时刻，能有如此担当，着实让他感到欣慰。


    “好！”武帝微微颔首，“明日朕便下旨，褫夺你的亲王之位，并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异议？”


    朱世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任凭父皇处置，儿臣绝无怨言！”


    一旁的周毅看到这一幕，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总算是涉险过关了！


    武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指周毅，“周毅，此事你亦是同犯，朕该怎么罚你才好呢？”


    周毅脸色一垮，他就知道武帝不会轻易放过他。


    “臣有罪，任凭陛下处理。”他垂首道，姿态放得极低。


    不管武帝怎么惩罚，先把态度拿出来总是没有错的。


    看到周毅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武帝气得都想骂人，他实在是拿着小子没什么办法。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眉头紧锁，忽然，他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显然是想到了办法。


    “之前给你一个月的休假，就此作罢，明天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去军械所当值，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武帝语气不容置疑。


    原本一脸无所谓的周毅，在听到这个条件后，整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武帝，声音都提高了，“陛下！您可不能这样啊！”


    “刚才不是你说的认罚吗？”武帝板着脸，心里却是大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小子吃瘪的表情，他都觉得非常解气。


    周毅立马辩解道：“陛下，那个休假是您特地给我的奖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要不就让我跟四皇子一样，撤了我的官职，让微臣回家好好反省……”


    “滚！你这臭小子想得美！”武帝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想辞官去偷懒？朕可不答应！”


    一旁侍立的朱世明，听着周毅和武帝之间如同家常般的对话，早已目瞪口呆。


    从今天这个场景他才真正知道，武帝对于周毅到底有多恩宠。


    那种随性自然的语气，让他都羡慕不已。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在威严的父皇身上，感受到这般近乎宠溺的对待。


    周毅梗着脖子，急声道：“陛下！俗话说君无戏言，您这样做可不行啊！”


    “你这个小子倒还教训起我来了？”武帝这下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指着周毅道，“你小子平时看起来有些胆小怕事，一遇到偷懒耍滑的时候，倒是胆大包天得很！”


    “臣这是在为陛下考虑！”周毅立马振振有词地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外面的人还不知怎么说陛下呢！”


    武帝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你这是在为我考虑吗？我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在为自己的偷懒考虑吧！”


    见自己被武帝一语揭穿，周毅一点都不在意，脸皮厚得很，语气恳切：“陛下，人言可畏啊！臣宁愿陛下罚我点其他什么，哪怕是重罚，万万不能因为微臣这点小事，让陛下您蒙羞啊！”


    武帝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指着周毅摇头道：“你小子嘴皮子是真的利索，就算是遇到了国子监那些老学究，恐怕都没几个人能在你这张利嘴上讨到便宜。”


    这时，他的目光刚巧扫到御案上堆积的奏折，其中一份字迹歪歪扭扭的特别扎眼。


    他心中一动，直接挥了挥手，“辞官这件事，休要再提！朕另外给你一个处罚。”


    周毅一听，赶紧竖起耳朵，心中暗喜，只要假期还在，那其他的都不算事！


    哪知武帝的下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顿时石化在了原地。


    “身为一个朝廷大臣，你那手丑字，实在是太过不堪入目了！”武帝的沉声道，“罚你回去好好练字一个月！下个月呈上来的字帖，要是再这般鬼画符，别怪朕不客气！”


    周毅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拱手，还想垂死挣扎，“陛下！臣……”


    话刚出口，就被武帝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想清楚！是要假期，还是练字？二选一！朕没空跟你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