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只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他或许会带着几分无赖的坦荡，告诉对方“我两个都要”。


    可眼前的是谁？是武帝的掌上明珠，是大乾王朝尊贵的公主殿下！她的身份地位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他若真敢说出那等狂妄之言，怕是武帝陛下第一个就饶不了他，雷霆之怒顷刻便会降临。


    “我知道了。”朱微珍公主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脸上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伤，“你……可以回去了。”


    周毅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句带着沉重叹息的告别，“公主殿下……保重身体。”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宫殿。


    他走的很快，要是走慢点，他怕自己会因为朱微珍留下来。


    刚才对方脸上的悲伤，他看的是一清二楚，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当那道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时，朱微珍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锦榻上，只觉得心口空了一块。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周毅这一走，两个人之间那点刚刚萌芽、尚未言明的情愫，或许就要这样生生断裂了。


    ……


    回到自己那熟悉，此刻显得格外空旷的府邸，周毅原本喜悦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


    他默默无言，径直穿过庭院，无视了迎上来的福伯和富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倒在床上。


    原本一脸喜气洋洋、准备上前道贺福伯和富贵，被周毅这反常的沉默和疲惫吓了一跳。


    两人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担忧。


    他们刚从外面得到确切的消息，自家少爷在千机营的比试中大放异彩。


    不仅赢得了陛下的赞赏，更是被御口亲封为四品管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两人还兴致勃勃地商量着，等少爷回来要如何好好庆祝一番。


    结果少爷是回来了，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言不发，径直把自己关进了屋子。


    “福伯，少爷……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了？”富贵小心翼翼地凑近，压低了声音问道，脸上满是忧虑。


    富婆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同样压低了声音，“看少爷这模样……怕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福伯，你是说陛下他……”富贵的话音带着惊惧，刚开了个头，就被福伯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噤声！”福伯狠狠地瞪了富贵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严厉的警告，“祸从口出你知不知道？在家里少议论这等天家之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


    富贵被福伯那几乎能杀人的凌厉眼神吓得一哆嗦，眼中闪过浓烈的后怕，立刻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是是是！福伯我……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去！”福伯松开手，沉声吩咐，“告诉府里所有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少爷没出来之前，谁都不准出去乱嚼舌根！管好自己的嘴！”


    “是！”富贵哪敢有半分耽误，连忙点头应下，脚步匆匆地就去传达命令了。


    福伯独自站在廊下，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色更浓。


    他担忧地望向少爷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口，干脆就在冰凉的门槛外席地坐了下来，背靠着门框。


    他决定就在这里守着，一旦少爷醒来有什么吩咐，他能第一时间听到并满足。


    这段时间在千机营，周毅耗费了太多心神，无论是应对挑战还是处理与两位公主间复杂的情感，都让他心力憔悴。


    此刻躺在自己熟悉柔软的床上，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没一会儿，他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这一觉，睡到了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周毅悠悠转醒，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


    他坐起身，在黑暗中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仿佛在整理纷乱的思绪，这才起身准备出去。


    吱呀”一声打开房门，一个蜷缩在门口的黑影猝不及防地滚到了他脚边！


    “谁？”周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心脏猛地一缩，条件反射般地向后疾退两步，瞬间摆开了防御的架势，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如电，警惕万分地盯住地上那团黑影。


    “少爷！您……您醒了？”只见那团黑影爬起来，正是管家福伯。


    他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急切又关切地问道，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和担忧。


    看到是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这副狼狈模样，周毅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福伯？你……你怎么在我门口睡着了？”


    “少爷，老奴这不是……这不是怕您醒了有什么吩咐吗？”福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就在这儿候着，听着点动静。”


    周毅听到这话，看着福伯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那沉甸甸的冰冷被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一角，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吁了口气，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福伯我饿了，弄点饭菜来吧！”


    “哎！少爷您稍等！”富婆一听自家少爷要吃饭，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仿佛天大的好消息，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立刻精神抖擞地应道，“饭菜早就备好了，温在灶上呢！老奴这就去厨房给您端来！”


    说完，他立刻迈开有些酸麻的腿，像年轻了十岁般，屁颠屁颠地快步朝厨房方向小跑而去。


    看着福伯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周毅独自站在房门口，夜色如水般漫过庭院。


    他望着那无边的黑暗，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命运低语，轻轻喟叹道：


    “不管怎么样……这日子……还得好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