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腕。


    叶景和走到了她身边，金丝眼镜后的丹凤眼微微弯起，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里有点闷，陪二哥出去透透气，好吗？”


    他的声音像山涧清泉，瞬间浇熄了林落晚心头的燥热。她点了点头。


    叶景和的唇角弯得更深了些，他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穿过衣香鬓影，走向宴会厅一侧连接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


    经过那根罗马柱时，林落晚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阴影里的男人动了。


    叶琛明缓缓抬起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线条冷硬而性感。


    随即，他抬眸，目光落在叶景和牵着她的那只手上。


    眸色深沉。


    林落晚莫名心虚，几乎想立刻甩开叶景和的手。


    可叶景和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五指微微收拢，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得更紧，不容她退缩。


    推开玻璃门，晚风带着花园里玫瑰的芬芳扑面而来，吹散了满身的酒气。


    露台上空无一人，汉白玉的栏杆上雕着复古的卷草纹，远处是叶家灯火通明的主宅和静谧的湖面。


    与宴会厅内的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叶景和松开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林落晚单薄的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清冽的体温和淡淡的木质香，将她整个人笼罩。


    “别着凉。”他轻声说。


    林落晚拢了拢外套，低着头，心乱如麻，“谢谢二哥。”


    叶景和靠在栏杆上，没有看她，而是望着远处的夜色，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晚晚。”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着用词。


    “你想和他离婚吗？”


    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露台的壁灯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他依旧在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二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离婚。


    当初签下那份为期一年的婚前协议，不过是少女心碎后的一场自我放逐。她以为叶琛明不爱她，所以她想给自己一个期限，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可现在……


    叶景和转过身，朝她走近一步。他很高，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拂过她的发丝。


    “别怕。”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二哥都在。”


    “如果你想离开，我会帮你。孩子，叶家的名分，你想要的一切，二哥都给你。”


    “你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再受一点委屈。”


    林落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想起了ICU病房外，医生说叶琛明颅内出血，随时有生命危险时，那种天塌下来的绝望。


    他是在保护她和孩子的时候，才被黎继业那个疯子砸伤的。


    她又想起了在书房，那个“十六岁”的叶琛明，拿着她画了十年的素描本，用那样偏执又压抑的眼神质问她。


    “你暗恋的人，是我？”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那本被她遗失的少女心事，被他珍藏了十年。


    她以为的单向奔赴，或许……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是她以为他不喜欢自己，才主动选择了那份一年的契约。


    如今，她好像……窥见了他深藏心底的秘密。


    看着眼前温柔依旧的叶景和，林落晚深吸了一口气，鼻尖酸涩得厉害。她知道，二哥是真心为她好。


    “二哥，对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雨打湿的羽毛，脆弱得让人心疼。


    “我想……我想给徽宁、向晚和凌霄，一个完整的家。”


    他眼底的光，在那一瞬间，彻底熄灭了。


    他维持着唇角那抹温润的弧度，金丝眼镜后的丹凤眼却像被投入深海的星辰，沉寂无声。


    那句“我想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像一把淬了冰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却绵密地疼，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在那一刻，叶景和想了很多。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第一次被领进叶家，怯生生地躲在管家身后，只露出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他递给她一块草莓蛋糕，她小声说了句“谢谢二哥”，声音比蚊子还轻。


    他想起她十八岁考去沪市，他亲自送她到机场。南国的夏日，空气里满是樟树和栀子花的香气。他帮她整理好行李，最后却没忍住，揉着她的头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晚晚这么漂亮，到了大学可别被那些臭小子骗走了，不许谈恋爱，听见没？”


    女孩脸颊红扑扑地点头，他以为那是害羞，现在想来，估计因为她身后不远处，大哥叶琛明正冷着脸走过来。


    他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鼓起勇气和父母摊牌，说想娶晚晚。母亲秦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父亲更是直接摔了茶杯。


    “胡闹！她是什么身份？叶家的养女，是你名义上的妹妹！这件事，想都不要想！”


    他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和声望，总有一天能让他们松口。


    可他没等到那一天。


    他等来的是林落晚在产房里，疼得几乎昏厥过去时，声嘶力竭地，一遍遍喊着那个名字——


    “叶琛明……”


    “叶琛明……”


    他当时就站在门外，隔着一扇冰冷的门，听着她最绝望的呼唤，主角却不是他。


    十年筹谋，十年温柔，终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有的爱意、不甘、嫉妒、心疼，最终，只在他唇边，化作一抹无人察觉的苦笑。


    他缓缓松开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迅速被晚风吹散。


    “一个完整的家？”叶景和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凉意，“晚晚，你确定……他能给你吗？”


    他向前一步，微微俯身，阴影将林落晚娇小的身形完全笼罩。


    “别忘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十六岁的叶琛明。”


    “那个把你当成空气，把你所有的喜欢都踩在脚下，那个冷漠、偏执、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在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