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怎么会懂得安慰一个哭泣的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这种认知上的错位感，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而林落晚，却在他的沉默和那句“我不是禽兽”中，彻底崩溃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抱着那本画册，缓缓地蹲了下去，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从她的臂弯中传出。


    叶琛明看着缩成一团的她，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不懂。


    明明已经解释清楚了，她为什么哭得更凶了？


    女人的情绪，比他书房里那本《资本论》还难懂。


    不是讨厌，不是厌恶，只是恪守着那条名为“伦理”的底线。


    林落晚猛地站了起来，带着泪意的温热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臂就环上了他的腰，柔嫩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那份失而复得的释然，在此刻尽数化作汹涌的泪水，浸湿了他衬衫的一角。


    “太好了……原来是这样……”


    她在他怀里喃喃自语，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只找到了归巢的迷途小猫。


    叶琛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清浅的栀子花香混着她微咸的泪水，丝丝缕缕地钻入鼻息，将他牢牢缚住。他垂眸，只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还有一个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头。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回抱住她，可指尖刚触到她的发丝，林落晚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弹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慌张张地后退两步，拉开了安全距离，一双杏眼又红又肿，写满了惊惶失措，“我……我忘了……”


    她忘了，眼前的叶琛明，心智还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时期。


    一个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孤僻少年。


    自己刚才的举动，对他来说，恐怕和投怀送抱的孟浪女子没什么区别。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现在有个还在上小学的男孩子，天天红着脸追在她身后，偷偷给她塞糖，还画了一整本关于她的画……


    她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比当年的叶琛明跑得还快。


    这么一想，瞬间就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冰霜、耳廓却泛着可疑红晕的“少年版”叶琛明，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年那些辗转反侧的暗恋心事，像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酸涩又可笑。


    叶琛明被她这一连串的情绪变化搞得莫名其妙，看着她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古怪表情，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薄唇微启，正想说些什么，林落晚却已经飞快地鞠了一躬。


    “我失态了，抱歉。”


    说完，她抱着那本素描册，逃也似的跑上了楼。


    叶琛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抬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泪意。


    心头那股烦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


    日子就在这样一种微妙又古怪的氛围中，来到了三胞胎的百日宴。


    宴会设在叶家老宅。水晶吊灯自穹顶垂下，倾泻出星河般璀璨的光辉，将铺着暗红色波斯地毯的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甜香与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的芬芳，衣香鬓影，杯觥交错，来往的无一不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名流。


    林落晚穿着一身浅米色的高定礼服，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她本就不擅交际，应付了一圈前来道贺的贵妇后，便找了个借口躲到露台的角落里透气。


    “晚晚！我的宝贝干儿子干女儿呢！”


    林落晚回头，谷朵端着两杯香槟，踩着高跟鞋，如女王般驾到。她今天穿了一身惹眼的红色吊带裙，配上张扬的红唇，在人群中活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朵朵，你小声点。”林落晚无奈地接过一杯香槟，嗔了她一眼，“孩子们在楼上休息室，有育婴师看着呢。”


    “让我瞧瞧我们晚晚，”谷朵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啧啧称奇，“这小脸蛋，这小腰身，哪里像刚生了三个娃的妈？简直比没生之前还水灵。叶家这基因，啧啧，不服不行。”


    林落晚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她在藤椅上坐下，“就你嘴贫。最近怎么样？跟Jason和好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谷朵脸上明媚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她烦躁地灌了一大口香槟，咬牙切齿道：“别提了，那混血王八蛋，非要我跟他回美国发展，说那边机会更多。”


    她“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姑奶奶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我的人脉、我的事业全在这儿，凭什么为了个男人背井离乡？当我是什么？附属品吗？”


    林落晚知道谷朵事业心强，当初为了自己的工作室，熬了多少个通宵。她轻轻拍了拍闺蜜的手背，柔声安慰：“他可能也是为你着想，你们再好好谈谈。”


    “谈个屁！”谷朵把酒杯重重地搁在小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引得不远处几个宾客侧目，“我跟他说了，要么他留下来，要么就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说我无理取闹！说我不够爱他！”


    谷朵气得胸口起伏，眼圈都红了，“我他妈不爱他，能给车又给房？男人啊，永远都这么自私！”


    看着闺蜜激动的样子，林落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只能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道：“别气了，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今天是宝宝们的百日宴，开心点。”


    谷朵接过纸巾，胡乱地在眼角按了按，深吸一口气，总算把情绪压了下去。她转头看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忽然用手肘撞了撞林落晚，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暧昧地吹了声口哨。


    “喏，你家那三座移动冰山，正朝我们这儿发射‘死亡射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