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琛明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竟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那件事，怪不得她会这么想。


    看着他这副被问住的模样，林落晚心中那点残存的爱恋，仿佛也随着一声冷哼，烟消云散。


    她趁他失神，快步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一把将那本牛皮素描本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林落晚紧紧地将画册抱在怀里，像是护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也像是在守护自己那段卑微又可笑的过往。


    “这是我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她冷淡地说道，转身就要上楼。


    “站住。”


    林落晚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


    十六岁的叶琛明刚从书房出来，准备去琴房练会儿琴，就看到花园长廊的紫藤花架下，掉落着一本半旧的牛皮本。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


    封面上没有任何署名。


    他随意翻开，炭笔勾勒出的线条虽然稚嫩，却带着惊人的灵气。


    第一页，是樱花树下看书的他。


    叶琛明翻页的手指顿住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爬上心头，像是被人窥探了秘密，又带着一丝浅淡的窃喜。


    “哟，大哥，看什么呢？”


    一道张扬的声音由远及近，叶惊澜穿着一身汗湿的球衣，篮球夹在腋下，火烧火燎地跑了过来，“快快快，三缺一，就等你了！”


    他一眼就瞥见了叶琛明手里的画册，好奇地凑过脑袋。


    “啧，这是哪个暗恋你的小姑娘送的情书啊？”叶惊澜一把抢了过去，夸张地翻着，“画得还真像你，特别是这股装模作样的清冷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叶琛明眉心微蹙，伸手去夺：“还给我。”


    “别小气嘛，”叶惊澜躲开他的手，翻到了后面几页，看到了篮球场和钢琴前的少年，更是乐不可支，“嚯！还挺多情，把我跟二哥也画上去了！不过怎么都签一个‘春’字？这小姑娘可以啊，一下想泡我们仨？”


    “没有署名。”叶琛明冷冷地打断他，“我捡到的。”


    “捡到的？”叶惊澜撇撇嘴，一脸不信。


    “谁信啊。肯定是哪个胆小鬼，只敢偷偷塞给你，不敢写名字。大哥，你这桃花可以啊。”


    少年时期的叶惊澜，嘴巴向来不饶人。


    叶琛明懒得与他争辩，只是趁他不备，将画册重新夺回，冷着脸丢下一句“不去”，便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隔绝了叶惊澜在外的鬼吼鬼叫。


    叶琛明将画册放在书桌上，鬼使神差地，又翻看了一遍。


    ……


    林落晚依旧背对着他，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


    叶琛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愈演愈烈。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和仰望，却极其不适应她此刻的冷漠和决绝。


    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白杨，怀里的素描本被她抱得死紧，封皮的硬角硌得她胸口生疼。


    身后，是男人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停在了自己身后。


    林落晚攥紧了手指，准备迎接他新一轮的质问或是冷嘲。


    落下的，是一句平静到近乎冷酷的问话。


    “你画这本画册的时候，几岁？”


    林落晚浑身一僵，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记忆回溯到那个坐在窗边，偷偷描摹少年身影的午后。


    “……十岁。”她低声回答，听起来有些发颤。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我十八岁成年礼那天，你小学还没毕业。”


    她猛地抬起头，却忘了自己是背对着他的，眼前只有一片红木书柜的深沉颜色。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第一次给我送亲手做的饼干，十四岁。偷偷在我书房门口放热牛奶，十五岁。”


    他的记忆力好得惊人，那些被她深埋在心底，以为早已被他弃如敝屣的过往，他竟然全都记得！


    林、落、晚。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是叶家名义上的妹妹。”


    “我看着你从一个只到我腰间的小不点，长到现在这个样子。”


    之后陡然转厉，透出烦躁与隐忍。


    “你让我对一个还是孩子、并且名义上是我妹妹的人做什么？！”


    她整个人都懵了，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十年。


    整整十年，她以为他的冷漠是厌恶，他的疏离是看不上她这个寄人篱下的拖油瓶。她所有的自卑、敏感、和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都源于此。


    她以为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可他现在却告诉她，他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把她当孩子，当妹妹？


    林落晚的第一想法应该是委屈？是愤怒？还是……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死灰复燃的悸动？


    猛地转过身，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终于看清了他。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一步的距离。


    “所以……”她颤抖着嘴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句话，“你对我冷漠，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因为……你觉得我太小了？”


    叶琛明看着她那张挂着泪痕、写满震惊与脆弱的小脸，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林落晚，”他沉声开口，像是在宣告一个不可撼动的真理，“我不是禽兽。”


    它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林落晚心中积压了十年的死结。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那股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叶琛明的心头。眼前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双眸湿亮，看得他心口发闷。他最不擅长应付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她的。


    他往前踏了半步，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为她拭去眼泪，但手指在半空中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僵硬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