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前世

作品:《工藤新一在努力了

    风停了半拍。


    崖顶的海雾贴着石面爬行,像一层半透明的纱,把远处探照灯的白光、警车的灯光、枪口幽蓝的金属光,全都揉成湿冷的颗粒,悬浮在空气里。


    贝尔摩德的靴跟碾着碎石,每一下都带起细碎的“咯吱”声。碎石缝里渗出细小的水珠,把岩面涂成镜面,照出她执拗的倒影——皮衣裂口处翻卷的皮料像被撕开的夜色,边缘吸饱了血,变成乌亮的漆。


    血从她臂弯内侧滚落,把最后一点温度也带走,却提醒着,她是活着的。


    所有人屏息凝神,黑田兵卫那句“谁开的枪”的尾音也慢慢消弭无声之后,全场似乎就只剩下贝尔摩德右手五指紧扣的那截手腕——以及手腕以下,悬空二十米的工藤新一。


    没人敢再向前半步。在他们的视角里,少年的命只在贝尔摩德一念之间——哪怕她刚刚救了他,他们也不敢赌——甚至从法律层面上也无从谴责。


    “对,都别动。”贝尔摩德回过神,重新戴上面具,低声笑,“小心我松手哦。”然而手却握得更紧。


    崖边的碎石被她鞋底碾得咯吱作响,随时可能崩落。


    忽然——


    “啾!”


    第二声冷枪。


    子弹从东南侧深处的树林钻出,直奔贝尔摩德。


    赤井玛丽几乎在枪口焰闪起的同一秒偏转身体,飞快地朝着枪响处靠近,随后趁他不备,反手扣动扳机。


    林子里传来人体倒下的闷响,隐蔽的角落里,一名黑衣狙击手的眉心炸开血雾。


    ——放冷枪的当然不可能是自己人,这人便是先前阴了贝尔摩德一次、仍不死心的组织成员。


    可子弹已出膛。


    它擦过贝尔摩德右侧腰际,击中的瞬间,皮衣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撕出了一道新的血槽。女人闷哼,膝盖一软,冲击力将她整个人往前推了半步,几乎也要越过栏杆。她靴跟下的碎石终于承受不住,哗啦啦滚下崖沿。


    先前爆炸的冲击伤逐渐到了时效,工藤新一身体上慢慢浮现出伤痕和痛感。疼痛使他冷汗直流,他哑声说:“……放手吧。”


    “小孩子不能和大人提要求。”贝尔摩德咬牙,手却开始打滑。


    血太滑了。


    碎石太松了。


    这一下,就算是隔着熊熊大火的公安们也看得出贝尔摩德的强弩之末。黑田兵卫高呼:“我们可以谈判,但先让我们把你们拉上来!”


    贝尔摩德充耳不闻,偏头看了看波涛阵阵的深色海洋,然后再度看着男孩。明明头部都快充血、青筋暴起,她却笑了:“信我吗?”


    没等工藤新一回应,她又说:“Boy,闭眼,马上就好。”


    下一秒,她猛地收臂,把少年整个人揽进怀里,纵身跳崖。


    二十米。


    一秒半。


    风在耳边拉响警报,他们与雨滴一同坠入海洋。


    水下,工藤新一爆炸的伤痕终于彻底崩裂,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殷红的血雾在幽暗的水中绽开。


    贝尔摩德一惊,用最后的力气托住男孩的后颈努力奔向岸边——少年眼神涣散,眼前模糊的夜色、悬崖上扭曲的火光都逐渐蒙上一层浓稠的黑雾。


    工藤新一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耳畔,贝尔摩德那堪称惊慌的呼唤、岸上的兵荒马乱,都被水波一层层过滤成遥远的嗡鸣,最终只剩下气泡破裂的细碎声响,渐渐化作午夜冷雨敲打楼梯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


    他看到了十六岁时,纽约的那场雨。


    梦里的画面总是虚幻的,本不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尤甚。他那时尚未得知银发杀人魔便是贝尔摩德,更无从知晓贝尔摩德就是莎朗,因此记忆最深的竟然是那夜的雨。


    那夜的雨很小、却极密。雨丝细得几乎成了雾,却又比雾更执拗,呼吸之间,甚至感觉得到水汽经过鼻腔,浸润整个肺腑,连心跳都带上了潮湿的回声。


    莎朗那天执伞的身影出现在梦里,带着淡淡的悲戚。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吗?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什么神的存在,那我们这些拼命生活的人就不会发生不幸了。至少,我可以肯定,天使是不会对我露出衷心的微笑的,一次也不可能。”


    随后银发杀人魔的脸取代了女明星冷艳的面容。


    工藤新一其实不太记得那晚他对那银发杀人魔说过什么了,对他来说,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不需要雕琢,出口就像是风掠过耳畔,既没有重量,也没有必要收藏——就像他对服部说“推理不分高下”、对灰原说“逃是没有用的”——那些话在对方心里或许被反复摩挲、生出棱角,于他而言却显然没有记忆犹新的理由。


    但他在梦里看见了那人的表情。


    雨水沿着她伪装的银发滴落——面具能覆盖她的面容,却遮不住眼底猝然裂开的情绪——错愕、震动、甚至不可置信,仿佛少年人刚刚拆开了一枚深埋多年的哑雷。梦中那张面具与刚刚悬崖边贝尔摩德的脸重叠了:同样蹙起的眉头、微微颤抖的唇角,像两荡镜像的涟漪,隔着十几年岁月轻轻相撞。


    她在想什么?


    也许是错愕于小兰和他毫不犹豫伸出的手,也许是震动于少年少女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也许是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还会被这段话触动。


    但梦不会给他答案。梦只是稍作停留,紧接着奔向下一场回忆。


    漫天细雨倏然凝滞,下一瞬碎作无影的灯光。空气骤然失温,风被关进玻璃囚笼,只剩刺鼻的酒精与消毒水味道在鼻腔里灼烧——是前世白兰地的实验室。


    白兰地。论权力他在组织中比不过朗姆,然而他的地位却是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的。他是真正的科学怪人——他做研究,研究的项目从来没有道德,每一项都劈开伦理的裂缝:人与兽类的嫁接、克隆人在培养舱里睁开水绿色的眼睛、被剪断第23对染色体后仍能微笑的婴儿……


    他的每一项成果都被世界唾骂,却也让权力者垂涎。于是,捣毁这间实验室的保密等级,竟高过最终决战本身。


    所以无人知道贝尔摩德如何提前得知了消息,更无人知道她为何突然倒戈,替他们铺出一条生路。


    这次出现在梦里的是她的侧影。


    江户川柯南当时伏在降谷零背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却仍固执地半睁着。赤井秀一歪倒在旁边,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地面,他本人却已经昏迷。


    他们本是先遣潜入,拿到资料后却几乎被当场击中——枪栓拉响的刹那,贝尔摩德忽然转身,一把攥住柯南的手腕,带着他们钻进一条未标记的暗道,进到了他们未曾探查到的密室里。她的战术靴在金属楼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金发被火光映成流动的汞。


    而梦里,贝尔摩德跪在树林中,面前是一簇小小的篝火,火舌舔舐着空气,却照不亮她低垂的睫毛。


    她一张一张地往火里送文件——泛黄的档案、胶卷、芯片,标记着“银色子弹”的大打文件,还有半张没撕干净的照片:泛黄的纸页上,数个一模一样的孩子麻木地对视着,脖颈后各自纹着编号。灰白的纸灰旋起,落在她手背,烫出转瞬即逝的红点,她却连睫毛都未颤动。


    火焰每吞下一页,就发出细微的“嗤啦”声,仿佛潘多拉在盒底冷笑。


    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就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销毁文件,几近于默许。最后剩下的,只有无伤大雅的实验结论、对红方进攻有利的信息,以及宫野志保还在组织里时制作APTX-4869的全部数据材料。


    最后一片纸页化成灰烬时,贝尔摩德怔怔地看着那堆火焰。江户川柯南竟从她倒映着火光的眼里读出了释然。


    火舌慢慢扭曲,瞳孔里的橙红碎成千万颗金色光斑。光斑旋转、下坠,穿过林梢,穿过夜雾,穿过他伸出的手——最终凝成遥远山崖上真实的星群。他的记忆,终于又回到了决战那天。


    贝尔摩德悬在崖边,风衣下摆被山风灌满,像一面褪色的旗。江户川柯南扑跪在崖沿,指尖只刚刚好触及她的手腕。


    “抓住我啊!快点!”


    但梦里的工藤新一抓不住她,记忆里的江户川柯南也同样没有抓住她。


    贝尔摩德那时的表情近乎柔软,唇角甚至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弧度。


    “你早已经救了我。这次就不必了——不要自责,我的珍宝。”她轻声说,声音散在风里。


    说罢,她轻握了一下男孩僵在半空的手,然后坦然地仰面坠下山崖。她的长发与风衣同时扬起,像一朵逆向绽放的昙花,定格下来。


    于是,梦境也像被剪断的胶片,最后一格画面骤然熄灯,坠入永夜。


    “别睡,boy,别睡。”


    “别睡,坚持一下——该死。”


    刺骨的冷意几乎把他整个冻僵,水声在耳廓里翻涌,像深海的耳鸣,又像贝尔摩德被风撕碎的低语。也许方才那场漫长的闪回,不过过去几分钟而已。


    他几乎动不了,爆炸的余震终于开始在胸腔里回荡,脏器像被一只粗暴的手拧转;子弹擦过的那处创口汩汩冒血,温热,却很快被海风抽走温度——应该还没到一小时才对?这是,代价结束了吗?


    他分不清。他甚至不知道刚刚过去了多久。


    时间已经失去了刻度。他只剩下一副灌了铅的躯壳,疼得清晰,倦得昏沉。睡意是黑色的潮水,一下一下拍岸。他想睡,贝尔摩德的声音却像擂鼓一般支撑;他想醒,昏沉的头颅却又把他按倒下去。


    贝尔摩德努力把男孩抱上岸,全身湿透。风挟着盐粒,刀子似的刮过她的脸,那一头被海水泡得发涩的黑发,此刻正一缕缕褪成湿漉漉的金。


    ——克莉斯死后,她以为自己已经把“愧疚”这味药吞得够干净,连残渣都用酒精烧成了灰。可此刻,那些灰被腥咸的海风一吹,又死灰复燃,啄得她心口生疼。


    她看得出来,男孩身上的伤、咳出的血,都是因为她在公路上炸掉的那辆货车和刚刚为她挡的枪——可以说,现在工藤新一所受的所有伤,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甚至在考虑退路之前先拨打了急救电话。接线员的声音冷静而遥远,她懒得听,只是微微压低声音重复:“我要一辆急救车,流矢断崖下方海滩上,一个男孩,爆炸、枪伤、溺水……快点。”


    挂断电话,世界忽然静得可怕。


    “别睡,boy,别睡。”她似乎成年之后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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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哄过什么人,那些聚光灯下背得滚瓜烂熟的温柔台词,如今一句也想不起来,全被海水泡烂、被硝烟呛碎,只剩一句最笨拙的、干巴巴的重复:“醒一醒,我们已经从海里出来了,你不会有事的,别睡……”


    “该死……”她咬紧牙关,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跪坐在旁边的碎石海滩上。海水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混着血,在礁石滩上蜿蜒成细小的红溪。


    工藤新一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贝尔摩德咬住上嘴唇,嗫嚅着说:“……对不起。”


    少年却在此刻动了动,忽然开始呛咳:“……噗咳咳咳咳咳,我……”


    工藤新一费力睁开了眼,他的手指摸索着,最终落在她膝盖上,掌心滚烫得惊人,说出的话混着血和海水的气味:“我抓住你了……”


    贝尔摩德一愣——他以为这是逮捕?还是……


    但她顺着他说:“对,你抓住我了。”


    远处,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逐渐清晰,红□□光在海面碎成千万片。


    “我得走了,cool boy。”她微笑,然后起身,嘴角却抖得不像话。她撕开背心捂住伤口,转身时,脚踝传来尖锐的刺痛——大概是刚刚奋力挣向岸边时扭到了——但她没停,一瘸一拐地融进尽头的黑暗。


    工藤新一的意识也再一次模糊——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醒过。身上的疼痛似乎已经麻木,在彻底沉进黑暗前,他听见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新一!”


    是老爸啊。


    他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疼痛、寒冷、愧疚、遗憾,在这一声呼唤里统统退远。世界变成温暖的、带着墨水香和旧书页味道的怀抱。


    凌晨三点,米花综合医院。


    “新一怎么样?” 诸伏夫妇和高明几乎是撞开安全门冲进来的,鞋底在地板上拖出几道湿印;藤峰有希子紧跟其后,坂本乙女的戏服还没换完,像只受惊的孔雀。


    急诊走廊的顶灯白得发蓝,像一排冰刀悬在头顶,把每一道墙缝都照得惨亮。


    工藤优作坐在最靠近手术室的那条长椅上,背影挺得笔直,像被钉在原地。西装下摆滴着水,在脚边积出一小滩暗色,裤腿全是泥点,膝盖处磨破了口,几分盐渍沾染在上面。


    “怎么会这样?”藤峰有希子看起来比谁都着急,她盯住工藤优作,小声问:“那天就是在做危险的事,对不对?”


    工藤优作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都是我的错。”


    诸伏英拓正拽着医生问情况,高明低声安抚着诸伏加奈,没人听见这句近乎忏悔的自语。只有有希子听见了。她上前一步,裙摆的纱扫过优作湿透的鞋尖,戏妆在灯下泛着不真实的珠光。


    “什么你的错他的错,我问的是怎么了!”藤峰有希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旧时舞台剧里审问世间的力道。


    “车辆爆炸的冲击,还有……给人挡枪、坠崖、落水。”工藤优作看着手术室鲜红的大字,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说了大概的原因后,继续长久地沉默着。


    有希子被这闷葫芦气得不轻,但也不忍继续问。木屐踏出脆响,她刚要转身去找那些一看就与此有关的黑衣警员,身后的手术室却忽然大开了房门。


    走出来的护士高喊:“在场有没有A型血的志愿者!我们的血库告罄,病人急需输血!”


    有希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举手:“我——”


    她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完,刚刚还像个雕塑一样的工藤优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楼梯间的角落。优作的掌心冷得像铁,力道大得她腕骨生疼。


    然而工藤优作眼里的艰难却让她停下了挣扎。


    “你不能输。” 工藤优作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而哑,像砂纸磨过玻璃,“你不能输。”


    “我为什么不能?”藤峰有希子回头去看护士,“优作你自己不也是A型……”


    “我也不能。”


    藤峰有希子回头看的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她一点一点扭回头,看到走廊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在优作脸上切出一道惨白的线。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猜测。


    “明明是同一种血型,可是你不能输血,我也不能……”有希子两只手攥成了一团,紧紧盯着自己的男朋友。


    “‘你是老爸还是我是老爸’、‘妈妈应该叫我<新ちゃん>’……”


    她的声音几乎成了气声:“……妈妈?”


    工藤优作垂下眼,极轻地点了点头。


    藤峰有希子踉跄半步,后背撞得消防栓箱“咣”一声响。眼泪来得猝不及防,在脸上冲出两道晶亮的沟。


    没有惊呼,没有质疑,她就这么仰着脸默默地流泪。


    仿佛她从来都知道一般。                                                                                                                                            </新ちゃ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