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急板
作品:《工藤新一在努力了》 暮色四合,炊烟初起。大人们围着篝火张罗晚餐,这才发现中午那一顿几乎把一次性餐具扫荡殆尽。工藤优作第一次组织露营,难免失算,所幸离开饭时间还早,工藤优作就主动请缨,去附近的超市里去买一些回来。
最近的超市恰好在设乐老宅附近,工藤新一眼睛一亮:“等等我,我也去!”
诸伏景光原本正和降谷零打着电话,见状,连忙拿出工藤新一的外套扔给他:“等一下zero——新一别忘了穿外套,你感冒还没好!还有你的感冒药,在外套里吧,别忘了吃。”说罢又拿出一瓶水递给他。
工藤新一无奈耸肩,胡乱掏了两颗药倒进嘴里吞下:“现在就吃啦。”
“走了!”工藤优作在驾驶位上招呼他。
少年揣好药盒,连忙拿上外衣小跑过去:“来啦!”
“你跟上来,是发现了什么吗?”工藤优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望向副驾驶的少年,“设乐家?”
工藤新一慢吞吞地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竖起的领口蹭着下颌。他偏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橘红天色,语气无辜: “我只是想买些吃的而已,你在说什么啊优作先生。”
工藤优作笑笑,眼镜反射了一瞬傍晚路灯的光:“设乐老宅就在这个方向,你先前看见设乐弹二郎的时候,就有来这儿看看的打算了吧。”
最后一缕残阳像燃尽的炭火,从挡风玻璃灌进来,把少年的侧脸镀上一层血色。工藤新一举起右手,用手背挡掉刺眼的光,指缝间漏下的橙红落进他低垂的眼眸,他声音低沉地开口:“啊。只是不死心,很想见一见那把斯氏琴呢。”
见他死鸭子嘴硬,工藤优作也不在意。年轻小说家身上总有股狂气和傲气,像极了二十年后的高中生侦探……或者说,二十年后尚锋芒毕露的工藤新一像极了他年轻的父亲。
二十岁的工藤优作,二十年后的工藤新一。
一样的年少轻狂、一样的狂傲自信。只是工藤优作在之后用了二十年时间沉淀自己,在自然和时光的尺轮中把自己打磨到沉稳内敛,润物无声。而二十年后的工藤新一,他自然生长的轨道被一颗黑暗中的禁药猝然截断,不情不愿地丢失了十年光阴、十年生活,在日夜隐姓埋名的两年里被命运推着长大,强挺成了一棵纤细但树冠盛大的树苗,用参天的枝叶遮蔽了无数烟云,终于在风浪中折断了年轻的、稚嫩的树干,轰然倒下。
而阳光姗姗来迟。
一路上两人再无对话。到超市后,车门“咔哒”一声弹开,少年像松开的弹簧般跳下车。夜风带着潮湿的草木味扑面而来,他抬眼,视线越过停车场稀疏的灯柱,径直锁在西北角——
那座老宅像被夜色托举的孤岛,通体灯火通明。鹅黄色的光从每一扇拱窗里漫出来,把爬满常春藤的石墙映得半明半暗。高处的橡树与天井里的老枫交错成巨大的剪影,风过时,叶片哗啦啦作响,仿佛替宅子低声呼吸。
工藤新一眯起眼,瞳仁里倒映出那团光晕,像猎人确认猎物方位般轻轻“哼”了一声。随后他收敛神色,小跑两步追上前方的人。
“好了,进去吧。”工藤优作锁了车,钥匙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银弧。他侧头,看见少年仍恋恋不舍地回望老宅,终究心软:“一会儿买完东西,绕到设乐家门口兜一圈,嗯?”语气像在哄一个讨糖吃的小孩。
工藤新一立刻顺杆爬,尾音扬起十二分的甜度:“真的?优作先生最好了!”
“其实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吧。”工藤优作失笑,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推开店门。自动感应灯刷地亮起,把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既然都姓工藤,叫‘先生’太生分——不如叫哥哥?”
天天把青梅竹马、同班同学、自家老妈称作“哥哥姐姐”的工藤新一习以为常。少年把外套帽子往后一掀,碎发被静电撩得乱糟糟,顺口得仿佛在点名:“好吧,优作哥。”
“嗯,餐具、餐具……啊,在这儿。”
清亮的顶灯把金属货架照得一片雪亮。工藤优作单手推车,另一手像变魔术似的,把一次性纸盘、竹刀叉、加厚纸杯依次丢进车里。转个弯,他又扫了半打不同口味的薯片、一袋棉花糖、两盒饼干,甚至还有一堆巧克力。眨眼功夫,购物车里半壁江山已被零食占领。
工藤新一走在左侧,双手揣兜,抬眼瞄了瞄那堆零食小山,嘴角抽了抽:这一趟到底是来买餐具的,还是买零食的啊。
他怎么不知道老爸这么喜欢吃零食?莫非是与老妈认识之后转性了?
小少年耸耸肩,把吐槽咽回肚子,目光再次飘向超市西北角的窗。那里能看见设乐家的老宅。此时宅子的灯依然亮着,而三楼那间熟悉的屋子——工藤新一记得那是收藏乐器的房间——刚刚亮起了暖白的灯光。像有人推门而入,指尖拂过弦轴,惊醒了沉睡的小提琴。
有人进去拿乐器了吗?
工藤新一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指尖无意识地叩着外套口袋里的药盒。
“新一,这个你喜不喜欢吃?”工藤优作挑好餐具,又心安理得地拿起了一包薯片。
“啊?”工藤新一的心早就飞到了窗外,敷衍地点点头,“哦哦,好。”
这么在意设乐家?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把薯片随手扔进购物车,也看了眼窗子。他侧身把购物车往右轻轻一别,恰好挡住新一继续窥视的视线;同时脚下不停,带着少年往收银台方向滑去。而工藤新一一直瞄着窗外,眼睛也没有看路。于是理所当然,路过其中两排货架时,小少年跟右手边的来人撞了个正着。
“嘶……”
少年倒抽一口凉气,后腰正磕在冷硬的金属货架棱角,钝痛像涟漪一样瞬间爬满整条脊椎。他弓着身,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泪花。
“对不起小弟弟,没事吧?”
清脆的女声从头顶落下。来人利落地蹲下,高马尾在灯光里甩出一道弧线。她的睫毛在顶灯里投下一弯阴影,眸子里盛着真切的担心:“对不起哦,我忙着和朋友聊天没有注意到你。”
诶?工藤新一眨眨眼。这个年轻女人是那个女演员……
“怎么了?”
“怎么了?”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前者低而稳,来自推着购物车匆匆赶来的工藤优作;后者则像掺了蜜糖的晚风,柔软又带光。少年几乎条件反射地侧头,视线越过面前女人的肩头——
货架尽头,一个棕发女子摘下墨镜,从高马尾女生的身后走过来。她年轻、漂亮,卷曲的棕色头发披散在肩头,灯光穿过她的发梢,碎成流动的琥珀。她走近几步,那双同工藤新一瞳色一致的蓝眼睛在看见少年时倏地弯成两枚新月,笑意像春夜第一朵樱花,毫无预兆地绽开。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腕间一缕清甜橙花味悄悄弥散:“小弟弟,疼不疼啊?”
工藤新一愣了半秒,像被电流击中,心脏猛地跳空一拍。他迅速站直,慌乱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我、我没事的,姐姐。”声音比平日高了半个八度。
“你也真是的,京子,”棕发女子回头,佯装生气地鼓起腮帮,嗓音却带着撒娇的尾音,“光顾着说话,路都不看。”
“还不是跟你聊得忘形嘛。”京子吐吐舌头,朝少年双手合十,“真是太不好意思啦,小弟弟。”
工藤新一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在棕发女子——他妈妈的脸上。
工藤有希子、鞍知景子……现在还应当称呼藤峰有希子小姐和鞍知京子小姐。
“怎么样,新一?有没有撞疼?”
工藤优作半蹲下来,掌心覆在少年单薄的肩胛上。隔着一层卫衣布料,他能感觉到孩子骤然绷紧的肌肉,也能捕捉到那道怔怔的视线——顺着那目光望去,优作的心口忽然“咚”地一声,仿佛有人用指尖轻轻拨了一下他从未被触动的弦。
“我没事,お……优作哥。”少年声音发飘,尾音在喉咙里打了个旋儿,把“爸爸”硬生生吞回去一半。
有希子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她仰脸,眨也不眨地望着面前的小男孩:柔软的黑发在灯光下泛出鸦羽般的光泽,鼻尖微翘,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撮晃动的影子。那双眼——和她如出一辙的澄澈冰蓝——正盛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惊喜、怯意、眷恋,像星屑被揉碎、统统倒进一汪春水里。
天才女演员的第六感一向精准。她几乎没经过大脑,右手已先一步抬起,指尖穿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带着橙花与晚风混杂的香气,轻轻揉了揉。
有希子心底蓦地生出一种荒唐的熟稔感。
她收回手,目光顺势上扬,撞进工藤优作略带局促的视线:“您是这孩子的……哥哥?”
“啊,我……”男人难得地磕绊,耳后迅速漫上可疑的绯色,“工藤优作。”
工藤新一则抓紧机会,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那、那个……我可以叫您有希子姐姐吗?”
他的指尖攥紧了外套下摆,仿佛把全世界都攥在那方寸布料里——比起同工藤优作有预谋的见面,与母亲猝不及防的相遇更令他措手不及。
藤峰有希子微怔,随即弯起眼睛,笑意像涟漪层层荡开:“当然可以呀,小弟弟。”她故意拖长尾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轻快,“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
工藤优作几乎是抢答,却在出口的瞬间意识到失礼,慌忙收声,“啊……抱歉。”
空气里漂浮着微妙的停顿。
鞍知京子抱着包包站在一旁,茫然地左看右看:明明撞到人的是我吧?怎么现在变成有希子跟人家兄弟俩一见如故?
“我叫工藤新一,姐姐。”工藤新一笑得灿烂,眼里闪着光,“有希子姐姐就是那个漂亮的女演员吗?我看过你的电影哦!”
有希子“噗嗤”笑出声,少女特有的明快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只是个小配角啦……我还只是个高中生呢!”她摆手,耳尖却悄悄红了,像雪色里晕开的一团胭脂。
工藤优作则见缝插针:“那真是幸会,藤峰小姐。和您想必,我只是一个落魄的推理小说家而已了。”
“诶——原来是你!”有希子眼睛倏地睁大,棕发跟着轻晃,“我上周才读完你的《莫比乌斯》,结局的反转超——厉——害!”她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前倾,少女式的崇拜毫不掩饰。
怎么就突然聊成了粉丝见面会?
工藤新一与鞍知京子对视一眼,双双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款无奈。他欣慰地笑笑,目光终于从藤峰有希子身上移开,再一次看向窗外的设乐老宅。
夜像被墨汁重新调匀,原本璀璨如星海的设乐老宅忽然熄掉一角——三楼那间乐器收藏室的灯闪了闪,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咽喉,倏地灭了。
工藤新一倒抽一口气,瞳孔骤缩。
紧接着,整栋宅子的灯光次第熄灭,仿佛一支盛大的交响乐曲被粗暴地掐断最后一个音符,只剩死寂的黑。
——不好。工藤新一内心警铃大作,连忙拉着工藤优作:“优作哥!优作哥!”
这五分钟里,工藤优作已经和藤峰有希子交换了电话号码,闻言看向男孩,却见他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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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还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已然苍白下来。他立马看向窗外——设乐老宅,没有光亮了。
“抱歉。”男人的声音骤然低沉。他朝藤峰有希子与鞍知京子匆匆一点头,额前碎发随之晃动,“突有急事,改日再叙,藤峰小姐。”
话音未落,他已扣住少年的肩膀,转身冲向感应门。
“嘀——”门扇向两侧急速滑开,夜风卷着草木与尘土的冷腥扑面而来,吹得少年外套下摆猎猎作响。购物车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满载零食与餐具,像是被丢下的一场盛宴。
“怎么了?”工藤优作飞身上车后才问工藤新一。
“设乐家三楼的乐器收藏室灯先灭——紧接着整栋宅子全黑。”少年伏在副驾窗边,夜风灌进他的领口,把原本苍白的脸吹得泛青,“有人拉了总闸……先报警,再叫救护车,快!”
工藤优作没有追问,只按照男孩的吩咐做了。
路上,一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车子从对向开来,反射着路灯的冷光,和他们擦肩而过。工藤新一似有所觉,在那一瞬间看了那辆车一眼——车里面的赫然是惊慌的设乐弦三郎和他的妻子。
果然是出事了。
车子还未完全刹停,轮胎仍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工藤新一已推开车门,像一只离弦箭般冲了出去。夜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猎猎作响。设乐大宅的门没有关,大概是为了营造出一副被人入侵的假象。
工藤优作跟着他跑进去,边跑边问:“是弹二郎先生出事了吗?”
“啊。”工藤新一头也不回,手里拿着手机,拨打着设乐弹二郎先前留下的名片上的电话。
“嘟——嘟——嘟——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通了没几秒就转为关机。工藤新一暗骂一声。
“打不通?”工藤优作侧首,眉心紧蹙。
“是啊,”工藤新一攥紧手机,“一定是那把斯式琴——呃啊——”
话音未落,少年忽然一个踉跄,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绊住了脚踝。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怎么会……我的心脏……
工藤新一瞪大眼睛,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紧紧按在心脏上,指骨泛出骇人的青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人正用烧红的铁锤重重敲击他的肋骨;全身热的想要融化,汗水满满渗透进了衣襟……这熟悉的疼痛感,分明是解药的药效!
什么时候……
“啊……”工藤新一强忍着呻吟,拒绝了工藤优作伸过来的手爬起来,继续强挺着跑进宅子。工藤优作惊慌地看着他,叠声问:“新一?你怎么了?新一?”
工藤新一现在完全无法出声,他怕他一开口,就会吐出一连串的哀嚎。他也不敢停,怕一停,身体就会像被吹破的纸袋“嘭”地炸开。于是只拉着工藤优作,在漆黑的大宅里奔向收藏室。
他没有时间解释,要是当着工藤优作的面变大……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宅子里没有灯。月光被厚云碾碎,只剩几缕灰白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像失真的底片。长廊幽深得像一条被抽干空气的隧道,木地板在脚下发出断续的呻吟。
优作被他拖得几乎小跑,脑子却在这不合时宜的狂奔里忽然冷静:为什么他知道楼梯在哪?为什么他连拐角有几级台阶都一清二楚?
疑问像暗潮一样翻涌而来,却被少年骤然拔高的嘶哑嗓音打断。
“开……开门!快——!”
最后一个字几乎劈了叉,尾音带着血气。
工藤优作抿抿嘴,也不犹豫,一脚踹开了收藏室的大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束像一把冷白的刀,劈开尘埃漂浮的黑暗。屋内狼藉——琴盒倒扣,玻璃碎屑在脚边闪着星子般的冷光;角落里,两个被反绑的人影蜷成虾米,嘴里的胶布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空气里混着松香、血腥味与木屑潮气,压得人喉咙发涩。
房间正中,设乐弹二郎侧躺在血泊里,暗红液体正顺着地板缝隙缓缓爬行。工藤优作单膝跪地,“嘶啦”一声撕开自己衬衫下摆,紧急给伤者止血。工藤新一则终于松了口气,趁工藤优作没注意,悄悄走到门外。他的指节抖得几乎捏不住那枚小小的药盒,汗水顺腕骨滴落,砸在地面,溅成更碎的汗珠。
盒盖弹开,“嗒”一声轻响——里头孤零零躺着一颗红白胶囊,在微光里像一枚危险的糖果。
——果然。
心脏仍擂鼓般撞击胸腔,耳膜轰鸣。他记起上车前那阵忙乱:因为着急与工藤优作同去,他忘记了感冒药已经丢了一颗的事,匆忙吞下的两颗胶囊里,一颗是缓解感冒的温和药丸,一颗却是足以令身体复原的解药。
解药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好的,但那也是和APTX-4869自身相比。实际上,APTX-4869和它的解药,都是难存于世、背离人性的禁药。若论毒性和破坏性,二者难分伯仲。
但现在没时间懊悔。
工藤新一用指背抹去唇角冷汗,抬眼——房内,工藤优作正做最后一道结扣。少年深吸一口气,像赌徒掷下最后筹码,抬手将剩下的那一枚胶囊抛入口中。干涩的胶囊壳擦过喉壁,带着微苦的塑料味一路滚进胃里。
他闭上眼睛,严阵以待着更剧烈的疼痛来袭。
他在赌,赌还没有发生作用的解药会和刚刚吃进去的APTX-4869在体内汇合,互相消解……赌,赌他不会在工藤优作面前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