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十六章 彩塑泥胚
作品:《大婚当天我被迫登基了》 萧含光眸中闪过一道异彩。
齐宝珠清醒,意味着她可以找到哥哥的儿子,大楚真正的储君。
她看向齐韶,道:“齐爱卿在此稍候,朕有要务相托。”
齐韶躬身应诺:“臣遵旨。”
萧含光乘御辇来到玉烛殿中,静仪师太早在一旁等候,见礼之后道:“陛下,经过一个月的施针,皇后娘娘的神志已经恢复,贫尼总算不负陛下所托。”
萧含光道:“师太辛苦,朕感激不尽。请师太先回净宁庵休息,朕稍后再往净宁庵拜会师太。”
静仪师太离开之后,萧含光屏退宫人,进入皇后的寝殿。
齐宝珠一身素衣,独坐在妆台前,见皇帝入殿,起身行拜礼:“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圣体万安。”
皇后娘娘久在病中,宫人惫懒,在服饰上轻慢俭薄。皇后不着华服,不饰簪环,可当她抬眸时,眉眼间霜雪凝华,容色绝艳,依稀可见“大楚第一美人”的绰约风姿。
十年前,齐氏送女入宫为皇太孙妃。齐宝珠和皇太孙萧樗恩爱甚笃,齐宝珠也曾怀着殷切祈盼,期待他们的孩子出世。可她一连孕育三胎,孩子都没有保住,因此变得疯疯癫癫。
萧含光停下脚步。
如果是她的哥哥萧樗,见到久病初愈的皇后,现在该说些什么?
她想不出。
她能模仿哥哥的举止态度,却无法得知昔年的皇太孙,对自己的王妃,到底怀着怎样的情感。
她只能微微颔首,道:“皇后娘娘平身。”
齐宝珠起身,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半晌,低低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阿樗穿上冕服,是如此模样……”
一行珠泪在她眸中凝结,扑簌而落。
萧含光无措起来,“宝珠,朕……”多年前,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失去儿子的母亲,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失去丈夫的皇嫂。
齐宝珠以丝帕拭泪,低声道:“陛下,你的身份静仪师太已经告诉了我。我知道阿樗已经死了……只是你和他实在太像了,你不必安慰我,只要站在那里,让我多看片刻便好……”
萧含光心头一窒,仿佛被那无声的泪水烫了一下。她僵立在原地,任由齐宝珠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描摹,仿佛要透过她这张酷似兄长的面庞,抓住早已消散的亡魂。
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她站在这里,穿着兄长的龙袍,顶着兄长的身份,却无法给予眼前这可怜女子真正的慰藉。
她只是一道影子,一具供人凭吊的躯壳。她甚至不敢呼吸太重,生怕自己细微的动作差异会打破齐宝珠眼中那点脆弱的寄托,惊扰了这短暂的幻梦。
许久之后,齐宝珠的心绪总算平复了下来,她再次开口,轻声道:“这些年我虽在病中,无法自主,也不是全然蒙昧与混沌。该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陛下此番所为何来,我亦明了。”
萧含光舒了一口气,如果齐宝珠已然知悉一切,不必她多费唇舌,自然再好不过,便问道:“那个孩子身在何处?”
“当年那对母子被我送到雀子湖以东的一座村庄。村头有一座石桥,那母子居住的屋前有一棵大桑树。知道此事的宫人都被我遣散归家,再没有人知晓他们的下落。如果他们没有搬走,应该还住在那里。”齐宝珠微微一顿,语气添了几分怅惘:“那宫女姓朱,算起来,那个孩子如果平安长大,现在该十岁了。”
萧含光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诚挚道:“宝珠,谢谢你。”
“陛下,你不怨恨我吗?”齐宝珠眼中浮现一丝愧疚,叹气道:“如果不是我将这对母子藏起来,萧家早有皇嗣,或许你可以早点离开药师庵……”
“前尘往事,已如一梦。”萧含光轻轻摇头:“如果不是你恰好将这对母子送走,他们如今未必还活着。”
闻言,齐宝珠怔然,幽幽一叹:“是啊,想我当年贵为太孙妃,尚保不住腹中血脉,更何况寻常宫人。”她神色萧然,露出回忆的神色:“现在想想,阿樗当初说得没错……庙堂之高,太孙尊位,看似人人尊崇,不过是彩塑泥胚的壳子罢了……”
萧含光心中一动。她鲜少听闻兄长旧事,此刻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此话从何说起?何为‘彩塑泥胚’?”
齐宝珠便将往事娓娓道来。
那是齐宝珠第二次小产之后,她难过不已,身体日渐消瘦,萧樗便宽慰她说:“宝珠,其实没有孩子也不算什么,说不定是那个孩子不愿托生到太孙妃的肚子里呢……”
齐宝珠不解其意,嗔道:“胡说,他若托生在本宫的肚子的,便生来尊贵,他日要承继大统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萧樗叹了一口气,道:“宝珠,你想想,皇祖父、皇祖母,还有令祖父司徒公,为什么都催着你赶紧生个孩子呢?”
“你是皇太孙,将来要承继大统,我身为太孙妃,自然要为皇室绵延血脉。”齐宝珠脱口而出,却见萧樗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萧樗道:“所以并不是你我需要一个孩子,也不是这个孩子想要来到世界上。而是大楚皇室需要一个彩塑泥胚,好托住那至高无上的权柄罢了。”
齐宝珠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天下尊位比作彩塑泥胚,心中本能生出不舒服的感觉,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萧樗道:“宝珠常常去佛寺进香,见过庙里的菩萨吗?”
齐宝珠道:“当然见过。”
萧樗道:“那菩萨受万人顶礼膜拜,是用什么做的?”
齐宝珠思索道:“有黄金浇铸的,也有陶土塑的……还有木头雕的……”
萧樗点头道:“黄金藏于深山,陶土埋于地底,木头长于山林,如果它们可以选择,也未必愿意被捏成菩萨的模样,坐在莲台上被人顶礼膜拜。虽受万众尊崇,可也失了自由,不过是承载众生信仰的容器罢了。皇太孙之尊位,和庙里彩塑泥胚的菩萨又有何区别?如果我可以选择,宁愿为山间之清风、林中之野鹤,哪怕死去,成为道旁的髑髅,也好过生于皇家,成为庙堂上一具泥胚……”
他语之不祥,齐宝珠便不许他再说下去。
多年之前,齐宝珠不懂萧樗话中之意。只以为他身体不好,处处悲观,如今恍然梦觉,她又何尝不是彩塑泥胚?
司徒公齐鸿送她入宫,未必是希望她将来母仪天下,受千万人尊崇。不过是齐家需要一个合适的壳子,李代桃僵,行窃国之事罢了。
一旦目的达到了,这具彩塑泥胚就不再需要了。疯了或是死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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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含光听完齐宝珠的话,神思彷徨。从前她在药师庵修行时,还嫉恨过自己的兄长。分明是一母同胞,命运却截然不同。如今看来,同样是不得自由,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
她的哥哥不愿意成为一具泥胚,以至于终其一生,活得并不快乐。而她接过兄长的冠冕,也承继了他的命运。
她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
……
萧含光步出大殿,吩咐宫人好好照顾皇后,服侍务必勤勉,衣裳饮食务必与皇后的规制相等,否则从重问罪。玉烛殿里的宫女太监从未见皇帝对皇后的事如此上心,慌忙跪地领旨,大气也不敢出。
正欲离开之时,见齐宝珠跟出殿来:“陛下要往净宁庵见静仪师太,不知宝珠可否同往?”
如今皇后病愈,静仪师太也不会久留宫中,萧含光料她还有些话要同静仪师太说,便点了点头。帝后两人一同乘辇,到了净宁庵中。
静仪师太正在佛前供香。齐宝珠入殿,径直跪到静仪师太面前道:“师太,宝珠历经前尘种种,已勘破红尘。恳请师太慈悲,渡我出家,随您修行,此后常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静仪师太大吃一惊,看了看立在门口的皇帝,将齐宝珠扶起,正色道:“皇后娘娘,您生为国母,当母仪天下、为天下之表率。万万不可因一时心灰,生出此念,贫尼不敢奉命。”
萧含光凤眉轻蹙,她也没想到齐宝珠来净宁庵,是存了出家之念。
沉思之间,齐宝珠已跪在她的面前,叩首道:“陛下,宝珠前半生不过是齐家勾画塑形的一座泥胚。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宝珠想回归本来面目,全我自在之身。”她仰起头,双眸中带着清寂的决绝,“陛下,宝珠并不求能离开后宫,只求能在净宁庵修行,于愿已足。求陛下允准。”
萧含光心下忽然漫过一层酸涩。
齐宝珠出身大楚第一门阀,自幼在锦绣堆中长大,又生就一副好容貌,被称为大楚第一美人,先成为皇太孙妃,又做了皇后。可她少年丧夫,子嗣亦亡,竟至疯癫,如今长梦乍醒,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一颗被家族利用后又抛弃的棋子罢了。
自己给了她皇后的尊荣,又何尝不是另外一具彩塑泥胚?往后余生,她身边再无亲爱之人,只能一人老死深宫之中。
萧含光闭上双目,声若风中之叹:“皇后若心意已决,朕亦不愿阻拦。但后宫不可无主,皇后可保留尊位,在净宁庵带发修行。”
齐宝珠再次叩首:“宝珠多谢陛下。”
……
萧含光离开净宁庵时,暮色四合,晚风拂过佛前檐铃。在泠泠清响中,她忽忆起八年前她与齐宝珠初见的那个春日。
那时,她在药师庵中修行,齐宝珠玉阶珠履,华光灼灼如天上人。尊贵的皇太孙妃俯身相求,为腹中骨肉祈福,许她一个还俗归家的幻梦。彼时,那庵堂于她,是樊笼,是火宅,唯有挣脱,方得解脱。
而今,乾坤倒转。曾立于云端之人,素衣荆钗跪于她面前,所求竟是遁入这青瓦黄墙之内。此刻,这庵堂于齐宝珠,是渡舟,是净土,唯有皈依,方得解脱。
人心若有牵挂处,便向这婆娑尘网中求解脱。
人心若无牵挂处,便向那寂灭莲台处求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