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小一行人在大雍待了几日要返程了。


    临行这日，陆小小在桓景玉的陪伴下，去了皇城脚下的一处药铺。


    药铺开在闹市，生意红火，陆小小和桓景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进去。


    翠娘首先看到陆小小，立刻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唤她陆娘子，然后让一旁的学徒顶替她的位子，她则领陆小小和桓景玉去了后堂。


    “多亏有陆娘子，沈老板再也不用做那见不得人的生意了。”翠娘说着，给陆小小和桓景玉倒了杯茶。


    从前沈良做古董买卖的确挣钱，可那是黑市买卖，是在刀口舔血，若哪一日遭人暗害，只怕是小命难保。


    为此沈良早想过转行。


    可无论做那个行业，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饶是他手中有不少钱，贸然转行会担很大的风险。


    直到不久前，桓景玉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做药材生意。


    沈良之前卖过“白伯药饮”，知道药材生意利益空间巨大，在得知是陆小小的意思时，沈良想也未想，便痛快答应下来。


    随着药材从辰国一点点运来大雍，药铺内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短短月余，在沈良的经营下，药铺竟打败了不少大雍的老字号，深受富户和平民的青睐，城外乡村中的村民也慕名前来，只为买到更纯更好的草药，治病救命。


    辰国雪山从未被开采过，里面的药材吸收了足够的天地精华，同一样都是人参，辰国的比大雍的更为温补，是以，常有同行来沈良这里，出高价购买，然后销往富庶的南方去。


    翠娘把药铺中的事一一对陆小小说了，还对她道：“自从沈老板做了这生意，整个人也不似从前那边阴郁了。”


    陆小小耳边听着翠娘的话，把沈良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的确如翠娘所言，现在的沈良把额前的长发束在身后，眉眼间阴沉消散，看上不去不再是一副慵懒邪魅的模样，反而周身散发着正派气息。


    正在陆小小专注打量沈良时，她的手背被桓景玉轻轻握住，陆小小朝他看去，对上他有些醋意的眸光。


    “小小再这般看下去，沈老板会误会的。”桓景玉道。


    话落，沈良掀开珠帘珠帘走进来，先是对桓景玉行礼，然后故意对陆小小道：“多谢陆娘子的信任，这般好的事，你独独留给我，可知沈某在你心中地位不低。”


    沈良说完，从余光看桓景玉，不出他所料，桓景玉吃味了，但他到底是天子，是大雍的皇上，饶是吃味，姿态也是高高在上。


    他对沈良道：“沈老板身价不菲，就拿这种茶水招待朕？”


    “皇上，这可是南方新进的龙井，一两可值千金呢。”沈良回道。


    “一两值千金？”桓景玉举杯在鼻息嗅了嗅：“沈老板被骗了，这是陈茶，也不是什么龙井，不过是次等茶冒充罢了，不信你也闻闻。”


    沈良是商人，为人最是精明，说他被骗，无异于在说他傻子，这是他忍不了的。


    比桓景玉和陆小小在他跟前亲昵，更让他受不了。


    他打开茶壶的盖子，茶香飘出来，清幽沁人，香气四溢，不是龙井又是什么？


    沈良再抬头时，对上桓景玉的冷笑。


    只听他道：“沈老板饶是再伪装，也改变不了浑身的铜臭味，是该用龙井的清香熏熏，去去味。”


    沈良在桓景玉这里吃了瘪，不再看他，而是问陆小小：“陆娘子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看沈某的对不对？”


    陆小小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在桓景玉的注视下，又摇了摇头，“我是来看药铺生意的，顺便来看……”


    陆小小话未说完，桓景玉已经笑起来，他对沈良道：“小小是特意来看朕的，沈老板自作多情了。”


    “你……”沈良怒看桓景玉，但终究碍于他的身份，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陆小小和翠娘对视一眼，心中暗叹，男人之间可怕的胜负欲。


    翠娘担心再这么下去，沈良一个没忍住，得罪了桓景玉，于是岔开话题对沈良道：“沈老板，我去把账册拿给陆娘子？”


    听了翠娘的话，沈良低下的气势又抬头，他要让陆小小看看他赚钱的本事。


    他的地位虽不及桓景玉。


    但他能给陆小小的帮助绝对不比桓景玉少。


    不多时，翠娘拿来一本账册，沈良接过后，把账册摊开放在陆小小跟前，然后又搬来一张椅子，隔开陆小小和桓景玉。


    桓景玉虽然生气，但未则声。


    见此，沈良得意至极，眉飞色舞的把每一笔账对陆小小细细说了。


    这里一斤人参是被顾文星，顾老爷买去的，我收了他两万两。


    千年灵芝是皇室的人买的，我要了他们一万两。


    还有阮家夫人，为了美容养颜，买了十多斤的虫草，是药铺的大客户。


    在沈良滔滔不绝下，陆小小指着一处，写了一百万两的条目问他：“那这里呢？”


    “这里？”沈良顺着陆小小所指看去，回想半晌，对她道：“这位可不得了，出手阔绰，我铺中的大半药材都是他买去的。”


    “是谁这般有钱？”陆小小奇道：“莫非是同行？”


    买进卖出，赚取差价，是商人的生存之本。


    翠娘否认道：“不是同行，我问过那人，他只说是他主人要炼丹药什么的，旁的一句不说。”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走进药铺，让小二给他拿铁皮石斛和天麻等药材。


    小二照他的吩咐，把药材包好给他，那人则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小二，整个买药过程用了不到一刻钟，干净利落，快得仿佛就没来过。


    这就怪了，买药材而已，为什么要这般神神秘秘的？而且这么多药材给一个人吃，不怕吃出人命吗？


    说到这里，翠娘又想起一件事，她从荷包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陆小小道：“这东西是那人掉的，我本想再见他时还给他，却因太忙而忘了。”


    陆小小拿过翠娘手中的六芒星环，和桓景玉对视一眼道：“我们跟上他。”


    *


    两人乘马车跟上黑衣人，傍晚十分，黑衣人走进一处偏僻院落。


    陆小小和桓景玉飞上高墙，躲在树梢后，偷看院中的景象。


    黑衣人双手交叉身前，对院中央站着的人行完礼后，把药材递给他。


    站着的人身穿暗紫色长袍，头脸被兜帽盖住，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从身形可以看出，他极其瘦削，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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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的双手，干枯惨白似骷髅。


    那人把药材丢进身前的火炉中，霎时烟火四起，借着微弱的火光，陆小小窥见了那人的眉眼。


    桓景玉附在她耳边问她：“你见过他吗？”


    陆小小摇头。


    她本以为，容家人会和圣主有勾结，这般看来，和圣主有勾结的只有容越，而不是整个容家人。


    可当那人取下兜帽时，她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虽没见过这人，但莫名觉得容越和这人长相有些相似。


    难道，这人是容家人？


    可她自幼在辰国长大，和容家上下十分熟络，并未见过此人。


    正疑惑那人到底是谁时，从外抬进来一个轿辇。


    阮太后从里走出来。


    从前高高在上的阮太后，竟对站着的人行方才黑衣人所行之礼。


    她模样虔诚，唤那人圣主。


    圣主闻言，用眼神让黑衣人退下，然后问阮太后：“你今日怎么突然前来，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地方我不让你来，你是不能来的。”


    圣主语气清冷，俨然凌驾阮太后之上。


    阮太后见此也不气恼，诚恳道：“弟子进来身有不适，还请圣主赐福。”


    圣主闻言，睨了她一眼，对她道：“你儿子可坏了我的好事，你该替他受罚。”


    “坏了圣主的好事？”阮太后一脸不知看着他。


    “你当真不知你儿做了什么？”圣主盯看她几息，想从她眸中看出伪装之色，却一无所获。


    看来她的确不知长生不死的关键所在，若她知道了，只怕早就对陆小小动手了，而不会来他这里讨要丸药。


    “罢了，罢了。”圣主从怀中拿出一粒药递给她道：“只要你听话，上天会佑你长生。”


    阮太后接过丸药服下。


    突然，有人大喊道：“是谁，是谁在那边？”


    陆小小和桓景玉被人发现，二人立刻逃离了宅院高墙。


    紧追他们其后的是，无数早已失去了心智的百姓，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把桓景玉和陆小小团团围住。


    宅院内，火炉中的火焰在圣主眼中跳动，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事情被人发现。


    因为没有人可以活着逃离他的手心，此时此刻的他，拥有无上的权利，辰国和大雍不久后，都是他的。


    到那时，权利，金钱，长生，都被他征服，他就是神，无所畏惧的神。


    然而正在他得意忘形时，有人来报：“圣主不好了，那两人他们逃跑了。”


    “什么？”圣主笑容僵在半空，不可置信道：“怎么让他们逃了？”


    “小……小的也不知，突然来了一群武功高强的人，冲破人群带走了他们。”


    “那你们是否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只要记得他们的样子，他们能逃一时，却无法逃一世，供奉他的百姓不计其数，他们休想逃离。


    然而，他最后的尊严也被击碎了，来人摇摇头：“他们带着面纱，我们没有看见……”


    “岂有此理。”圣主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火炉。


    火炉里的火光，照亮了一旁的阮太后的脸，暗夜里，她面上挂着冰冷且阴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