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西京
作品:《归宁》 “我已探查刑部所有牢房,没有在任何一间发现她的身影。”纪唯年落下一颗黑子,漂亮的眼睛微扬,“她还真是好本事,做什么事都叫人意想不到。”
他望着正前方的朱霁南,又瞥了眼竭力强撑着的碧珠,轻笑:“你们也不必担心她,什么事能瞒得过你朱霁南?你既都能让她过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三日了,已经足足过去三日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纪唯年。”朱霁南望着他,“我从来做不得她的主,她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她就是任性。”纪唯年还是笑,“霁亭临去北地前,给她留了金羽卫,却被她遣给了旁人,是她自己执意要如此。”
他拎起桌上的酒,踏着月色便要走。碧珠忍不住了,她跑过去,双手拦在纪唯年身前:“纪大人,您神通广大,请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碧珠!”朱霁南喝道,“不必求他。”
碧珠不管不顾地流着泪:“不求他,那去求谁?去求世子殿下吗?小姐为仇恨所困……”
朱霁南心骤然一紧:“碧珠!”
是了!她怎可在旁人面前提及任何关于小姐的往事?
她咬着唇,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冲回后院。
纪唯年挑眉,岔开话题:“眼看年关将至,府上余了几匹上好的衣料,过几日我叫浊九拿过来。”
“不必。”朱霁南回绝,眸光冷冷。
纪唯年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走了。踏进马车,他单手倚着额。
被仇恨所困……李凌杀了霍疏眠,该死。但一个霍疏眠,哪里值得她为此犯险?她明年就要和陆既瑜成亲,在此节点为何要如此折辱李凌?
眸色渐沉,他这才彻底发觉,这是个怎样叫人摸不透的人。
纪唯年吩咐道:“去冯府。”
冯府便是当朝刑部尚书冯献澜的府邸。
亥时已过,他卡在宵禁时分叩响冯府的大门。冯献澜亲自来迎他,问他有何要事。
纪唯年递出去两瓶清酒,笑得妖孽:“得两瓶佳酿,特来找冯尚书一叙。”
冯献澜嘴角抽了抽,心道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哪来的本钱同他共饮。
不过还是把他引进花厅。纪唯年也不客气,一进府便四处夸赞,一个尚书府,被他说得可比肩王母宫殿。
冯献澜琢磨不透他来此的用意,请他落座。纪唯年笑着坐下,兀自开了酒,请他先喝。
冯献澜犹豫几瞬,复捧起酒杯。
“尚书大人府门上镶的,可是价值连城的东海鲛珠?”
“噗!”冯献澜喷出酒,咳嗽不止。
纪唯年展开折扇,桃花眼半垂:“我说错了吗?不过小辈记得,圣上并未赏过大人。这鲛珠价值连城,大人一个月的月例……”
冯献澜双腿打颤。如今朝中监察一职已不是陆逸初统管,这几个月纪党风光正盛。
他白了脸:“唯年,你有什么,说便是。”
“其实也未有甚么。”纪唯年叹了口气,折扇一下又一下轻敲桌角,“我有位朋友,犯了件事,说是犯也不算,毕竟还未调查。可她人已被押入大牢,我如何也找不到她。”
他眼底皆是笑意,凝向冯献澜:“尚书大人,不知您可见过她?”
冯献澜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不就是那位……
“唯年……”他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冯大人不必再说。”纪唯年掸掸衣服,叹息,“看来是本官叨扰了。”
“唯年!”冯献澜一把老骨头,吓得面无血色,“明日午时,换差之际,我领你过去。”
纪唯年停顿两息,而后甩开折扇,踏雪远走。
回到纪府,他父亲已经歇下。他独自一人去了书房,浊九把信报呈上。纪唯年一字不漏看完,往日皆是情报讯息,今天还是头一次问一个人是否安好,他拿过狼毫,蘸墨写字。
字迹嶙峋,纪唯年眉目淡然,最后道:“告诉殿下,她和陆既瑜明年便要成婚。”
陆莜宁数着日子,这是自己被关在这里的第四日。陆逸初这几天没来看她,她身上倒没怎么见伤,这一行人更喜欢动些看不出伤的刑。
比如把钢针插入她指缝,再狠狠搅弄;比如把蜈蚣放满她全身,然后蒙上她的眼,叫她不得不感受身体每一处的细微变化。
可惜了,陆莜宁自幼在关西,过的比在这牢里委实还要再苦一些。
她窝在墙角,数着不知第几缕阳光散下来时,纪唯年就这么来了。他这人说他懒散,却也讲究,连进个牢房都要穿绣着白鹤的大氅。
他迈进牢房后,所有人都散了。纪唯年言简意赅:“我只可在这待一刻钟,你有什么遗言,此刻便可说来。”
陆莜宁揪着发霉的草,头也不抬:“纪侍郎大费周章见我一面,就为了遗言?”
她瘦得背后蝶骨都凸出来。纪唯年实在搞不懂,她究竟为何如此走这步棋。
“霁亭走前曾嘱咐我……”
“纪侍郎,那你便不必来这一遭。”她抬眸望去,眼神疏离,“幽州同世子殿下一别,我们便已一别两宽。既如此,世子殿下嘱你的事,自然也要作废。”
背后霉迹斑斑的墙,衬得她面色苍白羸弱。可纪唯年此刻静静望着她,却觉得她充满了力量。
她站起身,带着满身狼狈,仍直视他: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死在哪,何时死,都是死。于民女而言,无甚区别,也没人有资格插手。”
纪唯年走了,毫无一丝犹豫。
陆莜宁继续蹲在牢房。她掏出药瓶,倒出一把药丸,塞进嘴里。
而后紧咬牙根,颤颤闭上眼。
她不急,不管陆逸初打算关她多久。
但有的是人急。陆既瑜四日之内发来六封书信,最新一封语气已带着几分急切。
往日他从楚州传信,陆莜宁都是当日回复,可这几次她却一直杳无音讯。
加之他远在楚州,也听闻李凌一事,据说抓了不少人进去。
这封信里,他已急到焚心,声称如若她再不回信,他便要赶在年关之前回来寻她。
“净知道写这些没用的东西。”碧珠恶狠狠把书信甩到雪地里,“绣花枕头一个,什么也指望不上!”
朱霁南跟在她身后,捡起信纸,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桌前思量。
纪唯年发出的信报,传至谢矜身边时,最快也得再过四日。那天已是除夕,家家户户吃团圆饭,他那日还未离开关西,依旧留宿客栈。
关西民生多艰,哪怕过节,也不过是在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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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劣吃食上加一点肉星子。谢矜年少从军,对绝大部分节日都无甚念想。不过今年年底他应行冠礼,因此右浊倒是重视这个新年。
一大早起床便开始打扫房间,甚至厚着脸皮借了店家的厨房,做了几道色香味俱缺的菜出来,又买了两瓶烧刀子。
关西的酒烈,就着朔朔寒风灌下喉管,烧得人心肺畅快淋漓。右浊喝着喝着,思及往事,忽然泪流满面。哽咽哭声荡在寒风中,飘向苍茫大地,一时竟显得那么渺小。哭着哭着,自己竟也睡了过去。
谢矜始终沉默喝着酒。街上玩耍的孩童胆子大,有的窜进客栈,问店家讨酥糖吃。
店家从算盘珠子上抬头,挥挥手,叫他们快些走。
见店家不给,几个孩子垂头丧气便要走,无意中看见了坐在院中喝酒的谢矜。谢矜目光落在他们还穿着草鞋、被冻伤的脚上。
无声地将自己桌上的一盘酥糖和糕点,向外推了推。
店家过意不去了。这人容貌出尘,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赏脸在他这住了好几天,已是荣幸之至。店家从抽屉里掏出瓜果要分给孩子。
谢矜望着孩童向他蹦跳而来的身影,指尖轻叩桌沿,目光扫过店家局促的神色,缓缓开口:“营生艰,温饱难,怀仁之心也需量力而行,店家不必。”
一群孩童已经行至他跟前,伸出满是冻疮溃烂的手去够酥糖和糕点。谢矜垂眸,浑然不觉。
有个年岁大点的孩子,自发站出来管理秩序,一把拿过酥糖和糕点,扬着下巴:“这份给虎子,他妹妹高烧刚退,就念叨这一口呢。”
“这份给阿平,他老娘咳得都要死了,家里连粒米都寻不出。”
分到最后,那群孩童都走了,只有他自己一块都未分到。谢矜放下杯盏,打量这个只到他腰间的男童:“那你该如何?”
男童把两个盘子放回石桌,闷声道:“我无父无母,哪天冻死便冻死了。可他们还有牵挂。”
眸光一顿,谢矜问:“你年岁几何?”
“不知道。”男童定定摇头,“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四处流浪。”
“你可有什么愿望?”
许是他的语调太过冷淡,男童敞开心扉一笑:“听闻北地的景曜王世子是个大英雄,我也想当英雄,想保家卫国,想去西京!”
“就这么简单?”谢矜微垂长眸。他起身半蹲,以至同那男童一般高,随手寻了根树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写下“西京”二字。
划过积雪时,忽然想起她从前在此处,若遇大雪,想必过得艰难。他道:“你记住这两个字,便叫西京。”
他又带着男童转了个方向,看向昏沉天色,声音无波无澜:“它便在那个方向,终有一天你会去到的”
苍鹰划过,他们此刻离西京几千里,可在他口中却仿佛近在咫尺。
深夜,右浊睡得沉,谢矜独自拆开纪唯年的信报,目光扫过讯息,指尖猛地攥紧信纸,雪粒从屋檐落下,发出簌簌声响。
他沉默半响,将信纸凑到烛火旁点燃,眼睁睁看着火舌舔舐信纸,最后化作一滩灰烬。
为仇恨裹挟?明年成婚?谢矜深吸了一口气,面朝绵延风雪,凤眸黑沉。
她真是好本事。
与此同时,身后肃杀剑气涌来,他拔剑回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