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嘈杂的声音在耳中慢慢流逝，乞巧节成双成对的情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李慕婉又看见新奇的东西，跑上去指着摊贩挂的物件，“店家，这是什么？”


    店家取下后递给她看，“小姑娘，这叫同心结。”


    “同心结？”李慕婉好奇，“同心结有什么用？”


    王林站在她身后，目光温柔地笼罩她，店家眼睛尖，连忙说：“同心结啊，寓意美好的爱情，代表忠贞不渝的承诺，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爱情？”李慕婉细细摸索同心结上的纹路，她不懂何为爱情，她于此没有任何的认知。


    “若与心爱之人一起带这同心结，便会永不分离。”店家趁机说。


    “永不分离？”李慕婉捕捉重要的信息后扭头对王林说，“那婉儿跟师父，也能用。”


    “师父？”店家听闻忙去收回来，“小姑娘不是闹我老婆子嘛，同心结只能与有情人一起带，怎可跟师父一起用，那是有违礼法。”


    李慕婉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同心结已被店家挂回原位，她不明白，“有违礼法？”


    “婉儿，走吧。”王林拉过李慕婉的手腕。


    “师父，”李慕婉走了几步，站在原地不走了，“瑶阳师叔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王林停下，“什么话？”


    “有违礼法，”李慕婉说，“与师父有超出常人的举动，就是有违礼法。”


    王林露出担忧，“那婉儿自己呢，怎么看？”


    “以前婉儿觉得瑶阳师叔说的不一定对，”她在很认真思考，“可方才那店家说，同心结跟师父用，也是有违礼法，可婉儿不想与师父分开，想要这同心结，何错之有？天地广阔，为何要被那些礼法左右呢？”


    “婉儿觉得他们说的不对，是吗？”王林抬指拂过她的发丝。


    李慕婉清眸覆上一层暗淡，“婉儿不想跟师父分开。”


    “没有人能分开我们，”王林眸子坚定说，“婉儿，师父向你保证。”


    “真的？”李慕婉脸上又见笑容，她把阴霾驱散，天际烟火炸开，照亮夜幕，人群中阵阵惊呼。


    王林看着她柔和的侧脸，暖光洒在眼角，透亮得如一颗星辰。


    “真的。”他说。


    凡间的热闹让李慕婉流连于此，她过了乞巧节，青禾没在乞巧节那日看见她，第二日就去了私塾，李慕婉坐在小院里发呆，王林在煮茶，河水潺潺，岁月安好。


    “婉儿想什么呢？”


    “师父，”李慕婉望着湛蓝的天空，“婉儿有时候觉得，师父不像这里的人。”


    “嗯？”


    “师父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什么都不干，跟别人都不一样啊。”她说。


    王林松了口气，原是这样，“婉儿脑袋里，每天都想什么？”


    “师父，婉儿想出去玩。”她忽然说，恳切地看着王林。


    王林首肯，“早些回来。”


    她能去的不外乎隔壁张大婶家，又或是私塾，有时听人聊家常，或在村口与老人们坐一下午，也忘记了要修行。


    她开始接触很多山下的趣事，与不周山的都不一样，家长里短，但有人味。傍晚她又拎了许多东西回来，都是村民给她送的，夕阳照着鹅黄色的裙子，王林独自在檐下盘腿下棋。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师父，婉儿回来了。”


    河岸的风吹入院子，王林抬眸，李慕婉入了厨房。


    他落子，李慕婉从厨房廊下过来，盘腿坐下，接住王林对面的黑棋，“师父，婉儿陪你下。”


    “今日又去哪了？”王林挑眉。


    她笑着说：“在村口吹风呢。”


    “吹风？”


    “大婶说，大家坐在村口聊天，就是吹风。”


    “师父，婉儿今日听得一件大事。”她五官灵动，撑着木桌捂嘴凑近王林又压低声音，好像在讲什么秘闻。


    王林敲她额头，“这里没人，你且正常说。”


    李慕婉嗔怪，本想逗逗板正的师父，她坐回去，一边观看棋局，一边琢磨说：“青禾私塾里的先生，和一个女子生了情，那女子家里知晓后，去私塾讨要说话，这事还闹得挺大，后来那女子再没去私塾上课，先生也引咎离开了私塾。”


    “后来呢？”


    “后来，”李慕婉露出一抹惋惜，“那女学生承受不住世人的口诛笔伐，便投了河，了却性命。”


    王林捏在指尖的棋子还没落。


    “村里的人都说，师生之情是乃□□，有背礼法，世人不容，天理也不容。”李慕婉说。


    王林心口入了一根针，扎的他面目全非，那颗棋子哐当落下，“婉儿如何想呢？”


    她只觉遗憾，又不理解，“若是真情，又与他们是师生身份何干？世人的眼光当真那么重要吗？”


    “瑶阳师叔在课上曾说，自古以来的礼法与教条，三纲五常，不可破也，可这些东西是规束人的，就像天元门的门规，做了错事就要受罚，那人的情意，哪是能规束的？”


    “而且，一成不变的信条，未必就是对的啊，师父，若让人不开心的，破了就是，人生短短数十载，像师父还要活上几百年，若都遵循这些虚无缥缈的信条，岂不是为难自己吗？”


    王林恍惚，这是她的想法？


    “婉儿，当真这么觉得？”


    “自然。”


    “你觉着，那先生与学生的情意，不该被人践踏？即便世人口中有违礼法？”


    “当然，若世人不容，那么逆了就是，何必要在乎旁人怎么看呢？”李慕婉看通了，棋局又明朗了。


    她落子，扬起笑容，“师父，你输了。”


    王林释怀一笑，“是我输了，婉儿赢了。”


    李慕婉在他脸上看到难以掩饰的笑意。


    “师父，你输了为何笑这么开心啊？”李慕婉鲜少看见他笑得那么张扬。


    “师父笑起来好看。”


    若世人不容，逆了就是，王林望着李慕婉的轮廓，这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呢？为了李慕婉，他能在天道手下把她抢回来，世人都说大道无情，可他偏要再续前缘。


    王林捏捏她的脸蛋，“婉儿笑起来，也好看。”


    李慕婉歪头，挪过去挨着他，“师父，婉儿好开心。”


    “怎么了？又是哪家村民给婉儿送了好吃的？”


    “嗯？”李慕婉摇头，“反正能与师父待在一起，婉儿就会不自觉的很开心。”


    她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与平常的喜悦不同，那种喜悦从心底迸发，会伴随一股暖流和入骨的幸福。


    这样依赖的话，王林很爱听，李慕婉侧眸盯着他看，棱角分明的轮廓越看越喜，她忍不住上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王林侧头，李慕婉茫然看着他，视线交汇时，涌动着一股情愫，她眼神很清澈、干净，却浓厚地表达出她的喜悦。


    王林心间化开，目光逐渐落在她唇瓣，想要吻过去。


    “师父，”李慕婉打断他的想法，“晚上想吃什么？婉儿来做。”


    王林好像会错了意，无奈一笑。


    *


    隔壁张大婶见李慕婉长得娇俏，人又机灵，很得人欢心。


    她正思量等她家青禾会试结束后来上门提亲，又怕村里有人一样的想法，索性近水楼台先得月，张婶请了媒婆来说媒，还带了礼。


    李慕婉跟王林并不知情，见张婶前来，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将人请入。


    李慕婉去沏茶，“张婶，你们坐。”


    王林见张婶带人登门，还带了礼，想必是有求于自己，也开门见山，“你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张婶看看媒婆，媒婆熟练老辣，“这位就是李姑娘的师父？”


    “听闻李姑娘是您一手养大的。”媒婆也觉奇怪，王林的年纪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生得一张脸俊朗无比，说是师徒，这年纪也像兄妹，“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李姑娘来村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瞧她在这也过得很开心，跟张姐家的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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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话不谈，青禾这孩子啊，是村里看着长大的，人品老实，又思进取，眼看就要会试了，说不定这次能在会试脱颖而出，将来谋个官职不成问题。”


    媒婆的话拐了十八个弯，李慕婉上茶后坐在王林旁边。


    “李姑娘，你觉得青禾如何啊？”媒婆问。


    李慕婉大方说：“青禾？挺好的，他从私塾回来，有空也会带我出去玩。”


    媒婆和张婶一听，心里有数了，陪笑道，“青禾对李姑娘也是一见倾心。”


    王林听到这，眼神就变了。


    媒婆还滔滔不绝，“两人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张家有意聘李姑娘过门，今日特意前来提亲，不知您意下如何？”


    “啊？”李慕婉终于听懂了来意，“提亲？我吗？”


    王林捏紧了茶杯，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指尖。


    “对啊，李姑娘对青禾有好感，青禾对你也上心，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


    “成亲？”李慕婉觉得有趣，“可我跟青禾只是朋友啊。”


    王林手里茶盏终于碎了，热水沿着掌心流在腿间，白发无风自动，冰冷下起逐客令，“出去。”


    张婶和媒婆被这气息震慑，两人茫然，“王先生，我们知道李姑娘是您爱徒，心尖宠着，但李姑娘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莫非您是嫌弃我们家贫穷，怕怠慢了她？”


    这样的情况对媒婆来说不是没经历过，她只认为那是对女方的不舍，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


    王林捏着拳头发抖，“再说一次，出去。”


    “这？”张婶为难看着李慕婉，李慕婉也没有要嫁人的想法。


    察觉王林情绪不对，说：“张婶，婉儿不嫁人的，婉儿要一直陪在师父身边，你们的好意，师父和婉儿领了，请回吧。”


    “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道理啊，师父终归是师父，能陪伴你余生的，只有夫君，寻个好郎君嫁了，才是最紧要的。”


    “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等会试结束，青禾真的考了功名再谈，如何？”媒婆还在坚持。


    “滚。”王林再没有了端正，拿了桌子的茶壶狠狠一仍，眼神散出杀意，吓人极了，李慕婉也没见过这样的王林，比上回强吻自己的时候更加疯狂。


    她忙推着两人，“张婶，实在对不住，你们先回去吧。”


    李慕婉将两人送出去，回眸时，王林进了屋子，门窗紧闭。


    李慕婉看着院子破碎的杯盏，她靠在门外，轻声说：“师父，你生气了？”


    “婉儿又不嫁人，师父怎么还置气呢？”她哄着，“张婶喜欢我，才想撮合婉儿跟青禾，可婉儿从未想过啊。”


    “师父，婉儿不会离开你的。”李慕婉说，“你开开门好吗？”


    王林也不知道为何生气，生什么气，他知道他的婉儿没有错，可是听见青禾对她一见倾心，听见张家上门提亲，都难以忍受，更是无法控制自己。


    王林大袖一震，门开了，李慕婉眸子溢出疼惜，方才茶盏碎了，李慕婉走过去抓住王林垂在袖口的拳头，在碰到李慕婉手心的温度，拳头逐渐松开。


    她抬起王林的手，看着烫红的指尖，心疼地放到嘴边吹，“疼不疼？”


    幽深的眸子装着难受，“婉儿？”


    “师父这样婉儿害怕，”李慕婉说，“婉儿想要师父开心。”


    在那双眼睛里，李慕婉看见恐惧与占有，她有些无措，却泛出笑，眨眨眼，“师父，婉儿在这。”


    她试图能够以这样来唤醒他，王林轻微动起身子，悬在她嘴边的手指转动，指腹摸在她唇角。


    清风徐来卷起两人衣摆，李慕婉瞳孔微张，又露出笑意，王林的手指从唇角往下，停在她下颌，炽热的目光含着吞噬，眸子倒映她口脂的颜色，蓝色瞳孔逐渐蒙上一层红。


    静谧中听见他喉咙滚动的声音，万千涌出的情绪在这一刻得以安抚，王林渐渐平息心中杂陈，只是那样毫不避讳地露出眸中的情感，李慕婉还读不懂那深邃中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