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媞联系律师，整理证据，积极应对诉讼。


    然后她终于发现老公狗险恶的地方。


    这条臭狗在之湖一家不错的企业做经理，快四十的年纪，也积累了不少财富和人脉，杨媞还是太年轻。老公狗根本不是想把官司打赢，他就是想拖，哪怕杨媞证据确凿，这条公狗又能想出另外一个法子和她打官司，让杨媞疲于应付，最终答应公狗提出来的高价和解条件。


    “所以杨女士，你面对是一整个团队。”杨媞聘请的律师担忧地看她：“但赢下判决，只是最理想的理论结果。对方的策略根本不是为了在法庭上战胜你，而是要用一场车轮战式的诉讼泥潭来拖死你。我今天必须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我经手过太多类似的案子了。”


    律师语气沉痛：“去年，我代理过一家本土的有机食品公司。对方是一家全国性的连锁集团，就因为看中了他们的一个爆款配方。先是起诉商标侵权，败诉后立刻换个名目，上诉商业诋毁，再败诉后又以‘不正当竞争’为由提起仲裁。三场官司，前后打了整整两年半。那家公司的创始人，一个很有理想的年轻人，最后不是败给了法律，而是耗尽了所有现金流，拖垮了团队士气，错过了最关键的市场窗口期。最后，他不得不以远低于市值的价格，把公司和那个配方一起卖给了那家集团。”


    “还有更常见的，”律师继续说道，“比如在证据交换阶段，对方会利用复杂的程序规则，不断地提出管辖权异议、申请延期举证、要求进行漫长且昂贵的司法鉴定……每一个动作都能让诉讼周期延长几个月，而每延长一个月，你的律师费、时间成本和精神内耗都在指数级增加。杨女士，很多非常有潜力的小公司，就是这么被活活耗死的。”


    杨媞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声音发干，带着颤音：“你的意思，我会输吗？”


    律师：“会赢，但你承担不起这个代价。工作室等不起，‘异质’项目更等不起。黛宝康也不会允许他们的核心合作伙伴长期陷入这种足以摧毁声誉的拉锯战里，这场危机，事关重大。”


    律师说的是实话，都在这个时候了，说好听话也没用，杨媞叹气。长期的官司不仅烧钱，更是对工作室名声的慢性凌迟。杨媞的工作室起家靠的就是口碑和信任，一旦陷入无休止的诉讼新闻中，客户会疑虑，合作伙伴会动摇，杨媞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土崩瓦解。


    “那我该怎么办？”


    律师谨慎地沉默了。


    最终她缓缓开口：“除非，除非天降助力……最常见的就政策风向变了、有扶持之类的，比如，我打个比方，上级部门恰好在这个时期发起一场针对‘滥用诉讼、恶意打压中小企业’行为的专项整治行动，那么对方的这种行为就会撞在枪口上，法院的处理速度和倾向性会完全不同。”


    杨媞：“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律师：“是的，还有一种方法，你能引入一个体量和能量都与对方相当，甚至更强的大企业。比如，某个巨头企业正式将你纳入其生态体系，那么它的法务部会直接接手，用更强的资源和更老道的手段进行反制。对方面对的就不再是你一个人，而是一个它可能也惹不起的庞然大物。通常这种情况下，对方会很快选择和解。”


    杨媞突然想哭，她想现在就在律师事务所里发疯，可是她不能，所以她强行镇定：“好的，我再想想办法。”


    但是事情发展得太快，而且远比想象中更糟。


    已经通过临床测试的异质护肤品现在还需要线下客户的真实反馈，杨媞必须和每一个顾客说明这种情况，在他们自愿的情况下接受异质护肤品的护理。有一天，有个客户担忧地拒绝了杨媞：“听说你们工作室陷入了财务危机？你们该不会是为了钱把这些东西推给我们吧？”


    杨媞：“谁和你们说的？”


    杨媞下了死命令让所有在工作室内工作的美容师不提工作室现在的近况，但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现在都传开了啊？”顾客大惑不解：“各种工作群，论坛啊，还有我们几个小区业主群都传开了，你自己不知道这事现在传得很广了吗？”


    杨媞自己也是舆论的专家，她瞬间明白了，是那条臭公狗，他暗中向一些客户散布消息，称杨媞“陷入经济纠纷”、“工作室可能倒闭”，引发客户恐慌。


    然后，谣言开始发酵，杨媞辛苦建立的客户信任面临危机，供应商和房东开始催款。可因为诉讼官司，账户被冻结，杨媞的工作室无法支付货款、房租、甚至是员工工资。当杨媞的个人存款无法继续垫付工作室员工的工资时，一个经验丰富的美容师提出了离职。


    “我不想在一个没有前途的地方继续耗着，我有的是地方要我！”美容师头也不回地离开，同时，也带走了一大批她的客户。


    房东发出最后通牒，说若下周再付不出租金将收回场地。而供应商拒绝交付货物，并且表示如果杨媞还不能解决诉讼官司，他们将拒绝以后和杨媞的合作。


    杨媞感到绝望，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看着法院的传票和催款单，意识到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切可能真的要被拖垮了。


    而黛宝康那边的项目也难以进行下去，由于客户的流失，异质护肤品的客户端测试也进行不下去了。黛宝康的项目部几次三番地电话打过来催，而许知微也几近崩溃。


    杨媞意识到，没有稳定的大后方，前方的工作就是一盘散沙，工作室的危机足以让杨媞无法推进任何工作。


    杨媞想到律师的话，等政策风向改变那实在是太久了，难道她真的要去找一个大企业来帮忙吗？


    眼下的死局，似乎唯一的破局点就是黛宝康。杨媞心里跟明镜似的，黛宝康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它们伸出的援手必然标着昂贵的价码——比如，将她这间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工作室彻底吞并，拆掉“杨媞”的招牌，换上“黛宝康”的铭牌。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杨媞就觉得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寄人篱下，她想要的是顶着自己的名头，在之湖这片天地里打下一份属于自己的江山！


    独立自主，自己给自己当老板，这是支撑杨媞从最低谷爬起来的全部信念！


    杨媞正烦躁地揉着眉心，办公室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那声音怯生生的，带着迟疑，仿佛生怕打扰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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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杨媞压下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门被推开一条缝，先探进来的是那张年轻却写满焦虑的脸。是小鹿，工作室里最勤快也最内向的美容学徒，才十九岁。她挪进来，手指死死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却一个字音也没能发出来。


    “怎么了，小鹿？”杨媞放缓了声音问她。她几乎能猜到是什么事。


    “老板……对，对不起……”小鹿的声音带着哭腔，头垂得极低，“就是……这个月的工资……我……”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话挤出来：“我家里刚来电话了……我爸在工地上摔了腿，暂时干不了活，我妈问……问我工资发了没……地里要买化肥，我妹妹下学期的住宿费……也，也不能再拖了……”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成了蚊蚋：“我知道……我知道工作室最近困难，老板您也难……两千块钱对您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我们家……真的是……是等着救急的……”


    杨媞沉默了。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模糊的车流声和小鹿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那身不合体的旧外套，那双因为长期泡在水和产品里而微微发红开裂的手。


    过了好久，杨媞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我记得，工作室里和你情况差不多的，还有好几个，是吧？小慧她爸身体也不好，阿芳一个人供弟弟上学……”


    小鹿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像是被戳破了最后一点伪装，她仓皇地点着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嗯……慧姐她……她也不好意思来问……我……我就是想着，替大家都……问一问……老板，我们真的不是逼您，就是……就是……”


    后面的话，小鹿再也说不下去了。


    杨媞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了，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甚至没有力气再维持一个老板的镇定，只能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干活吧，工资的事……我再想想办法。一定会尽快发给大家的，好吗？”


    小鹿如蒙大赦，又像是更加愧疚，连说了几声“谢谢老板”，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杨媞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夕阳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割出一道道明暗交织的痕。她环顾着这间精心布置的办公室，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那些正在忙碌的、年轻的身影。


    她们哪一个不是背井离乡，怀揣着一点点微薄的梦想来到之湖？她们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寄回远方那个同样困顿的家。她们信任她，跟着她，把这间工作室当成了自己在城市的立足之地。


    她输掉的，或许只是一份傲气和自主权。但她身后这些姑娘们可能输掉的，是父亲治病的钱，是弟弟妹妹的学费，是一个家庭短暂脱离困窘的希望。这份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个人的梦想，在这样具体而微的生计面前，忽然显得那么奢侈，甚至……有些自私。


    杨媞最终拨通了梁雅青的电话：“喂？梁总？我是小杨哦，我和你说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