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城里的景象，这个界域估计已经是盛夏，苏妄有些担心吴将军还记不记得他们。


    其实今日也不是一定要来府里，她只是想要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


    到了将军府，她松了一口气，放心的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大门口的护卫连拦都不拦他们，还颇为恭敬地对他们行礼。


    也好，省去了一些费时间的流程与麻烦。


    一踏入大门，张明野就耸了耸脖子，那种被人一直盯着的不舒服感觉又来了。他四下看了看，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别说鬼影，他连只耗子都没瞧见。


    苏妄倒是一如既往的自在，昨日的曲裾在夜晚降临的时候被她嫌弃不方便，早在出城前就已经换下。今天来将军府前，她特意去成衣铺子里用剩下的碎银子买了件桃粉色裾裙。


    谢临有些嫌弃地跟在她后边，看着苏妄明显开心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就那么喜欢这颜色？”昨日她给谢临挑的也是一件桃粉色衣裳。


    “嗯？”苏妄回头，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喜欢倒是谈不上。以前在凡间的时候是个穷书生，别说买衣裳了，连饭都吃不起，成天穿着个破烂青衫。现在好不容易能穿点好的，我想都试试。”


    谢临闻言垂眸，忽地想起自己翻看过的苏妄生平卷宗。


    父母双亡，年幼的苏妄走投无路，只好找家乡的儒生拜师，混口饭吃。后来一路考到都城，她的生活条件也没改善多少，只能勉强靠着帮别人抄书来赚点饭钱，还时常被学宫里的同窗嘲笑。


    三次自/杀无果后可能是想着混吃等死吧，苏妄本来都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结果意外再次来临，她竟抄书猝死了。


    看着苏妄雀跃的背影，谢临心想：这确实是个小倒霉蛋。


    苏妄自然没察觉到谢临心中升起的那一点同情，她想着等会去找吴金枝问一问，那鬼影到底长什么样。


    “三位留步。”吴挽弓刚从书房出来，眼底难掩疲惫，“这几月真是麻烦你们了，日夜不停地帮忙寻找镇魂钟线索。吴某无以为报，再过一月就是中秋节，我特意命人准备了宴席，不知三位可否赏脸参加？”


    苏妄闻言，心下了然，原来在吴挽弓的记忆里，他们在将军府里一直待到了现在，还落了个“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寻找镇魂钟碎片”的好印象。


    又听吴挽弓提到“中秋节”，苏妄转念一想，那不就是月圆之夜么？难道说明日的时间节点恰好停留在中秋？


    “好说好说。我们此行就是为了寻找镇魂钟碎片，如今碎片还未找到，自是不能回都。只是在将军府住了这么久，真是叨扰了。”苏妄抱拳回礼。


    吴挽弓：“三位能帮忙，吴某已是感激不尽，何来叨扰一说？”


    苏妄：“我看吴将军神色疲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吴挽弓皱眉摇了摇头，似乎颇为头疼：“不瞒苏大人说，最近临安城里发现了几个蛮夷探子。巡逻队活捉了一个，但那人很机灵，立刻咬舌自尽了。新朝刚刚建立，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吴某担心蛮夷又有异动啊！”


    苏妄和张明野皆是一愣。


    对啊，界域里现在已是夏末，离临安城失守的时间不远了。


    一想到眼前的吴将军早已是一具枯骨，二人心中难免酸涩，气氛一时间凝固住，倒是旁边一直把自己就当作背景板的谢临适时开口：“听说今日城中赶会？”


    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街边小贩数量明显增多。


    “哦，是这样，今日是明灯节。这是临安城特有节日，一开始是军中为了祭奠战死的将士们，后来百姓效仿，便逐渐成为了民间活动，百姓们都在这天给逝去的亲人点亮河灯。”


    “三位大人若是得空也可上街逛逛，我家小女儿最喜欢那些漂亮的河灯了。”


    提到自家女儿，吴挽弓脸上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苏妄点头：“谢谢吴将军提醒，那我们就不打扰将军处理公务了。”


    告别了吴挽弓，苏妄三人朝客房走去。


    “谢大人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快赶上之前撞墙的时候砸的程度了。”


    苏妄伸出右手食指，对着谢临巴拉了一下自己的下眼皮。


    她靠的有些近，谢临都能清楚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他不得不将头往后缩了缩，将距离调到正常范围。


    “像阎王殿里的小鬼。”他评价道。


    苏妄于是做了个鬼脸：“小鬼就小鬼，小鬼还能有阎王爷赏的衣服穿。”


    谢临：……


    “本尊是判官。阎王爷不给小鬼赏衣服。”


    苏妄：“哦哦，小鬼头子。”


    谢临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才会去给苏妄解释。


    苏妄已经转头，她哼着歌，觉得自己每次逗一逗谢临心情都会变得格外好。


    可能是槐树已经枝繁叶茂的缘故，客房的院子比昨日的色彩更浓郁了些，一片幽幽的绿。树冠遮住了阳光，苏妄站在槐树底下倒是凉快很多。


    “苏姐姐。”


    一道瓮声瓮气的童声从院门传来，苏妄循声看去，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探着脑袋，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苏妄走过去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她持平：“怎么了？”


    “你能带我去逛明灯节吗？爹要处理公务，娘忙着准备晚宴。”


    苏妄略一思索：“你之前那位侍女姐姐呢？”


    吴金枝：“之前？黄莺姐姐只知道护着我不让我受伤，跟她一起什么都玩不了。”


    话里还有些委屈的意味。


    苏妄：“那是因为她担心你呀。下次不要这么说了，她听到会伤心的。”


    吴金枝点点头，又问：“那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苏妄：“当然可以。但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吴金枝眼睛一亮。


    “你能告诉我几月前那个一直看着我们的人长什么样么？”


    ……


    苏妄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吴金枝去，她顺带捎上了谢临和张明野。


    张明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频繁地打着哈欠，引得吴金枝一直看他。苏妄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他们和吴挽弓知会了一声，吴挽弓自知今日陪不了女儿，自然同意了他们出行，甚至还颇为热情地递给苏妄一个荷包，让他们看到喜欢的就买。


    苏妄哑然，按照前世年龄来算，她今年都二十几了，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长辈的“红包”。


    吴挽弓虽然对他们叫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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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一直都将苏妄三人当作小辈看待，尤其是稚气未脱的张明野。


    苏妄下意识推脱，刚想说“我们有钱”，对上谢临的目光，忽地想起自己这身衣裳还是拿判官大人的钱买的，而自己身无分文，便有些讪讪地住了嘴，尴尬地捏了捏耳垂。


    谢临轻笑：“谢过吴将军，不过今日本就是我们想出去逛逛，顺便带金枝出门解闷，银钱就不必了。”


    他们执意不收，吴挽弓只好作罢，只是再三嘱咐今日街上人多，他们务必要注意安全。


    三人告别，苏妄牵着吴金枝，一行人出了将军府，沿着街边闲逛。


    吴金枝对这里倒是熟门熟路，苏妄看似是牵着她，实则一直被她带着走。


    人群熙攘，苏妄一路走一路看，发现现在虽然商贩数量多，但大都还没将买卖的物件摆出来，可能是时候未到。


    日头已近中午，苏妄被晒的双颊通红。她回头一看，张明野的脸更是堪比猴屁股，反观谢临，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额前发丝被微风吹动，他悠闲地打量四周，好像根本感受不到这快烫死人的温度。


    “苏姐姐，谢大人，我有点饿了……”


    张明野有些弱弱地开口，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响的像是里面有无数只战鼓在敲。


    苏妄：“那我们先找个饭馆歇歇脚？金枝，你累了吗？”


    吴金枝摇摇头，从出门开始她就不停地偷看张明野，此刻她的眼中映着张明野虚弱的样子：“有点饿。”


    日头太晒，他们就近找了家叫“喜客来”的饭馆，附近的饭馆不少，但这家的小二太过热情，一直在门口拉着他们推销本店特色菜品。


    “梅菜扣肉，四喜丸子，麻婆豆腐，鲫鱼豆腐汤，再来一份栗子酥！”


    苏妄将菜单给吴金枝看过后报出了一大串菜名，说完还不忘记询问地看向谢临，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谢临发觉她的目光，戏谑开口：“随便点。”


    下一刻，苏妄和她同时出声，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记半刻蚀骨刑就是了。”


    谢临嘴角一抽，苏妄笑嘻嘻地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张明野有气无力地喝了口茶水，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他刚想插嘴说地府只有蚀骨刑了吗，一抬头却对上了吴金枝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


    张明野：？


    他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张明野奇怪的举动引来了苏妄和谢临的目光，苏妄疑惑道：“有蚊子么？”


    张明野：“……没有。”


    见吴金枝没再看他，他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没一会儿，店小二将菜上齐了，张明野瞬间被饭菜香味勾走了魂，专心投入到干饭事业当中，彻底将吴金枝的异常抛在脑后。


    苏妄夹了块丸子到碗里，用筷子将它夹成小小的几块，再将碗一起放到了吴金枝面前。


    吴金枝夹起一块放到嘴里，肉香混合着酱汁在嘴里炸开，她开心地晃了晃脑袋。


    “这么好吃吗？”


    苏妄笑盈盈地看着她，她点点头，将脑袋凑近苏妄耳边：“苏姐姐，之前我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人’，和明野哥哥长的特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