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野跟在程言商身后，进了出租屋。


    房子空间不算很大，但非常整洁。


    陈设极其简单，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私人物品或装饰。


    客厅最显眼的是靠墙摆放的一套小型健身设备，哑铃和拉力绳规整地放在一旁。


    还有一面占据不小面积的落地镜，应该是程言商用来纠正仪态和练习表演用的。


    唯一显得有些生活气息的，是那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灶台擦得干净，厨具种类齐全得很。


    “擦擦吧。”


    程言商递过来一包纸巾，示意绍野注意裤脚。


    那里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刚才摔落的蛋糕奶油沫。


    绍野接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视线却依旧停留在程言商身上。


    他看到程言商将随身物品放下后，径直走到厨房流理台前。


    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条素色围裙，熟练地系上。


    那围裙带子勾勒出对方依线条分明的腰背。


    “不用这么热情，还特意为我下厨。”


    绍野擦着裤子，语气带着点调侃。


    程言商系围裙的动作没有停顿，手指灵活地在身后打了个结，


    “不好意思，你想多了。我只是自己需要吃饭。”


    他的回应坦然，没有任何讨好或尴尬的成分。


    绍野挑了挑眉，对程言商的直接并不意外。


    传输的资料也显示了，对方是个宁折不屈的人。


    他扔掉擦过的纸巾，随意地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程言商打开冰箱取出食材。


    目光掠过那些新鲜的蔬菜和肉类，绍野忽然开口。


    念出一句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的台词，


    “无论明天晴或是雨？”


    水流冲刷着翠绿的蔬菜，程言商的指尖在水流中微微停滞。


    他对这段对话再熟悉不过了。


    “我还是要吃饭与继续上路。”


    “无论明天晴或是雨？”


    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雪原》结尾，主人公决定继续前行时，与同伴分别的对话。


    这部片子因为题材过于冷门，在国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更别提能准确记住这段，并不算特别煽情的台词了。


    他抬起眼，看向绍野。


    对方依旧懒洋洋地倚着门框，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程言商心下微动。


    想起绍野在国外学习电影的经历，接触过更多元化的作品也不足为奇。


    一种微妙的知音难觅的情绪浮了上来。


    再加上绍野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关掉水龙头，程言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向绍野，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


    “你想吃什么？”


    但是提到吃东西，绍野眼底的光暗了暗。


    他对“吃东西”这件事本身，缺乏常人应有的欲望，甚至很排斥。


    面对程言商难得的主动询问，他下意识地找了个借口，语气随意，


    “不用麻烦，我吃过才过来的。”


    见绍野拒绝，程言商也没有坚持。


    这也只是基本的待客之道，对方吃不吃，其实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既然对方不需要，他也不会强求。


    程言商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料理台，开始专注地为自己准备午餐。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有节奏的切菜声，清脆而利落。


    绍野注意到程言商处理食材的动作熟练，看得出是经常自己动手的人。


    程言商能够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但他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操作。


    锅铲与锅壁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水在锅中咕嘟冒泡。


    等待菜肴熟成的间隙，程言商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客厅那面落地镜。


    镜中映出绍野的身影，他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衬得他脸色有种不太健康的苍白。


    程言商默默看着。


    心想，这人之前说自己吃过饭了，恐怕是假话。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好对待过三餐的人。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得稍微久了一些。


    镜中，那双闭合的眼睛倏然睁开。


    他能在镜中看到绍野的眼睛，绍野自然也能会看见他。


    程言商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转身摆弄碗筷。


    虽然绍野年纪比他小，但那种眼神带来的压迫感，却是不加掩饰的。


    他盛好一碗米饭放在自己常坐的位置。


    犹豫了一下，还是多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到了餐桌对面。


    绍野从沙发上起身，目光在桌上扫过，那几道家常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在程言商对面坐下。


    半空中，只有程言商看不见的315正在无声地翻滚。


    它看着那盘Q弹的虾仁，还有那秋葵滑蛋牛肉，加上清甜的丝瓜汤，忍不住想流口水。


    可惜它吃不到。


    而且……它的光晕微微黯淡下来，看向绍野的背影。


    自己是想吃吃不到，而它的宿主，却是有着严重的厌食症。


    是内心深处无论想不想吃，身体和灵魂都会疯狂排斥进食。


    它知道绍野的过去——


    来自那个资源枯竭、道德沦丧的废土世界。


    作为前线开拓者，他曾信任地将后勤交给队友。


    队友却走火入魔，在绍野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次将同伴尸体制成的干粮带给绍野。


    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与恶心感直接导致绍野精神力彻底暴走。


    毁灭了一座城市，也破坏了世界的核心能源。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完成任务。


    就算没有病弱的枷锁约束。


    那场噩梦的后遗症，同样带来了严重的偏头痛。


    以及这几乎无法摆脱的厌食症状。


    所以哪怕程言商给绍野摆好了碗筷，绍野也不会动筷的。


    同样，绍野为了转移注意力，伸手从他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你吃完饭，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抬起眼，看向正在安静进食的程言商。


    对方没有回答。


    绍野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解释道，


    “我后面打算亲自筹备一部电影，不是玩票的那种。”


    “需要对意向演员做一些背景了解，方便我把演员特质和角色匹配得更精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程言商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就是我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