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身边有人和意识到自己并不孤独，这完全是两回事。


    燕决明的手臂收得很紧，企图用身体的接触温暖裴度急速下降的体温。


    但是这一切对于裴度来说，有些无济于事。


    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粘稠。


    整个人就好像沉入深海。


    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胸腔，剥夺着他呼吸的权利。


    耳边嗡嗡作响，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教练——”


    “裴度——”，


    传到他耳中，只剩下模糊而遥远的回响，听不真切。


    燕决明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变化。


    裴度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下一秒就要接不上气。


    整个身体紧绷，颤抖得厉害。


    燕决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心痛极了——


    这么强大的人，此刻却这么难受。


    他自己的手也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摸索到裴度衬衫的领口。


    笨拙地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试图让对方呼吸能顺畅一些。


    他的手顺着裴度的胸口一下下地抚着。


    做着徒劳的顺气动作，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安抚的话语。


    尽管他知道，此刻的裴度可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整个房间一片黑暗，燕决明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发凉了。


    他们虽然身体紧密相贴，但燕决明还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因为他灵魂上的温度，根本触及不到对方的心。


    燕决明知道此时裴度，沉浸在极度焦虑的环境中。


    自己光是这样呼喊是没有用的。


    他的手捧住了裴度脸，努力固定住他，不让他因为脱力而向一旁倾倒。


    燕觉明感觉到慌乱中，他的大拇指摩挲到了裴度冰冷的唇。


    只是这样一个意外的触碰，就像有强烈的电流。


    从燕决明的指尖窜起，瞬间流遍四肢，直抵心脏。


    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和心悸。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一个选手会对自己的教练有这么多的渴望与关注吗？


    会在看见对方苍白的脸和紧皱眉时感觉到心痛吗？


    会在自己多次单挑仍然失败后，非但没有挫败，反而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迷恋吗？


    裴度那晚在河边夜风中呼出的烟雾……


    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悄无声息地迷醉了自己的心。


    此刻，没有光线，他只能模糊地看清裴度的轮廓。


    但就是在这样一片混沌的黑暗里，燕决明却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正对着裴度，那双手仍然捧着裴度的脸。


    拇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确定裴度唇的位置。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起来，与裴度急促紊乱的喘息在近距离内纠缠。


    他感觉自己和裴渡的脸越来越近。


    细密的颤抖，从裴度的身上传到了他的身上。


    “教练……”


    他几乎是贴着裴度的唇瓣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事后……你要打要骂，我都忍着。”


    “但求你……看见我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闭上眼睛，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虔诚和无法挽回的冲动——


    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片冰冷和柔软。


    裴度觉得自己的嘴唇一热。


    那儿的柔软最过敏感。


    他能感觉到燕决明，居然用他的小虎牙轻轻地啃咬着他的下唇瓣。


    那感觉并不疼，更像是一种带着乞求的标记。


    不想给自己留下伤痕，却又拼命地想让他感知到这份存在感。


    燕决明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那双常年摸惯键盘和鼠标的手，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会后悔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教练本来就在躲着自己，现在自己又这么冲动，以后……


    燕决明紧闭着眼。


    在冲动下最接近幸福的这一刻，燕决明又在心底给自己的未来判下了浓浓的死刑。


    他的吻还在继续。


    这种笨拙的方式，似乎真的唤醒了裴度一点意识。


    它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恐惧的夜空。


    裴度的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恶意似乎被干扰了。


    燕决明能感受到裴度的指尖，正在轻轻触碰着自己颤抖的眼睑。


    而裴度也终于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但是燕决明已经回答不出来了，他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着——


    在吻你。


    但是他不敢。


    他只能不舍得将这个吻分开。


    黑暗中，他的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


    他握住裴度那只刚才触碰他眼睑的手，引导着它，缓缓向下移动。


    仍然是那个指尖，燕决明带着点力道，让裴度的指尖按在了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咚——咚——咚——


    那剧烈而急促的心跳，毫无保留地通过指尖的触感，传递给了裴度。


    那强劲的搏动，快得惊人，震得裴度的指尖都有些发麻。


    裴度呼吸仍然有些急促，但恐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此刻占据他心头的，是远超过压抑的茫然。


    燕决明豁出去了。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裴度近在咫尺的呼吸像是一把火，烧掉了他所有的犹豫和顾虑。


    他猜想，过了今晚，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触碰裴度。


    他选择直白地摊开自己的心。


    他担心裴度听不清，于是微微侧头，温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裴度耳垂，


    “教练，我可以爱你吗？”


    停顿了一瞬，仿佛是在给自己鼓劲，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想，我控制不住爱你。”


    幸运之神眷顾了他，这两句告白清晰地传入了裴度的耳中。


    然而，对于裴度而言，“爱”这个字眼，实在太过陌生。


    甚至比黑暗和密闭空间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微微偏过头，耳垂擦过燕决明的唇瓣，


    “抱歉，我只想完成任务。”


    “任务”。


    这两个字扎破了燕决明刚刚鼓起的所有的勇气。


    此刻，他好像才是那个大病一场的人，元气都被耗尽了。


    他轻轻靠着裴度，全然不提刚刚被拒绝的失落，


    “教练，让我靠靠可以吗。”


    裴度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稍微坐直了身子。


    让燕决明可以稍微舒服一些靠着自己。


    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一定有什么，发生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