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东还适应吗？”


    季昌明微笑着坐在沙发上。


    正在倒茶的侯亮平拿着茶杯走过来，笑着说道：“挺适应的，工作也慢慢理顺了。”


    他又怎能不适应？


    离开了京城那个压抑的家，


    侯亮平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每天不用再听钟小艾那一套套的叮嘱与规劝。


    那感觉，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想到这些，侯亮平心里就不由得一阵畅快。


    “那就好……”


    季昌明一边笑着接过茶杯，一边说道：“我还真有点担心，把你从家里调走，你家那位会怪我拆散你们夫妻呢。”


    “您这话可说得……”


    侯亮平微微一笑。


    “咱们干的，不都是为了国家。”


    “在京城是工作，在京州也是工作，只要国家有需要，别说京州，就算派到边疆我也得上。”


    侯亮平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


    其实，他自己也担心哪天真被调回去。


    “这份觉悟不错嘛……”


    季昌明笑着点了点他。


    “那你现在工作上怎么样？”


    “目前进展不太顺利。”


    一提到工作，侯亮平也有些犯难，语气里带着无奈，“突破口还是在蔡成功身上。”


    “但这人啊，十句话里难得有一句实话。”


    “每次一到关键时候，不是说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难受，要么干脆说他病了。


    可一送医院检查，医生又说啥毛病没有。”


    这事儿确实让他挺头疼。


    自从蔡成功被反贪局控制以后，


    几乎每天都要提审几次。


    但每次不是这个借口就是那个理由，感觉他总是在故意拖时间，每次都这样。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京州市第一附属医院。”


    “嗯……”


    季昌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心里已经大致有数。


    这个蔡成功，恐怕是经历过什么手段。


    那些疼，恐怕是真的疼，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连医生都没查出来。


    “你和蔡成功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是啊，打小一起玩到大的。”


    侯亮平没藏着掖着，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交代了。


    他知道，这种事也瞒不住。


    “嗯……”


    季昌明微微点头，接着提醒道：“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注意一下。”


    “我明白。”


    侯亮平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下。


    “老季啊……”


    “你这次来，恐怕不只是来坐坐的吧？”


    侯亮平笑着开口。


    他才不信季昌明大老远跑一趟，只是为了随便聊聊。


    “有些烦心事，想找个人说说。


    路上正好看到你车，就顺道来看看你。”


    “教育口那边出了点事。”


    “挺严重的。”


    侯亮平皱了皱眉。


    “非常严重……”


    “汉东出版集团的书籍兼董事长，还有省出版社的社长，都在开会的时候被直接带走了。”季昌明也没隐瞒，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这种事，就算他们想压也压不住，迟早会在汉东上层传开。


    等侯亮平明天一上班，自然也就知道了。


    “什么？！”


    侯亮平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个正厅级、两个副厅级官员直接落马，这事可不小。


    “教育系统那边……”


    “水很深……”


    季昌明顿了顿，终于开口：“我想让你去查一查。”


    反贪局和检察院那边，很多都是本地人，牵扯太多，不好动。


    所以只能让侯亮平这个“外来户”出马。


    由他来牵头处理这件事。


    “从哪儿开始？”


    急于出成绩的侯亮平立刻接下了任务。


    眼下他只是陈阳的副手，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单独带队。


    教育系统正好适合他。


    “从哪儿查？”


    “就从学生伙食查起。”


    “学生伙食？”


    侯亮平一脸疑惑。


    学生吃饭还能查出什么名堂？


    “你啊……”


    季昌明笑着点了点他：“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学生吃饭这么简单？”


    “就拿京州的综合性学校光明一中来说吧。”


    “光明一中共有总校和两个分校，实行九年制教育，从一年级到九年级都有。


    三个校区加起来，学生总数有七千三百多人。”


    “按照学校规定，小学部必须在校内吃午饭，初中部有早自习和晚自习，所以还得吃早饭和晚饭。”


    “以每天的中餐为例，一份学生餐大概收费七元左右，餐饮行业的利润有多高，想必你也清楚，你仔细算算，这里面能有多少收益。”


    侯亮平不由得陷入了思索。


    他知道，检察长所言句句属实。


    从这个简单的数据就能看出端倪。


    一顿七元的中餐，假如每天有一万份，总收入就是七万元，再加上早、晚餐，以及其他附加项目，就算一天总收入在十万元左右。


    一个学期大约二十周，每周五天，总共约一百天。


    一百天乘以十万，就是一千万，一年两个学期，就是两千万。


    两千万减去全部支出，就算净赚三百万也绰绰有余。


    这还只是单一所学校的规模。


    京州市共有初中和小学一百七十所。


    就算每所学校的利润在两三百万之间，加起来就是二十亿。


    请注意，这仅仅是学生餐的收入。


    更关键的是，这还只是小学和初中阶段。


    除此之外，京州还有七十二所高中。


    至于大学，那才是真正的大头。


    比如中专院校、大专院校，还有教育厅下属的本科高校等等。


    这些数量加起来远超初中小学。


    那么整个京州学生餐的市扬体量，粗略估算一下，恐怕已经接近百亿了。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发生在京州。


    整个汉东省，还有十三个类似规模的地级市。


    如果全部加在一起的话。


    学生餐市扬的规模恐怕高达五六百亿。


    如果不是季检的一番点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单是一个学生餐背后，竟藏着如此庞大的利益链条。


    季昌明放下茶杯，看着陷入沉思的侯亮平，继续说道：“京州目前有食品配送企业一百二十七家。”


    “这些企业做的不仅是学生餐，还包括正府部门、国企、私企的食堂供餐，有的还涉及酒店供应、调料包装等多个领域。”


    “别小看了这些配送车，背后藏着的利润可不小。”


    “据我查阅的一些资料显示，去年这127家企业合计营收高达三百七十八亿元。”


    当然，有一点季昌明没有明说。


    那就是这127家企业之间的差距极大。


    有五家实力最强的食品配送公司。


    它们占据了整个行业近三成的营收，其中最大的一家，正是“山水食品集团”。


    这家企业在去年的总营收达到两百二十八亿元，还不只是京州，而是整个汉东省的配送业务。


    实际情况可能比这个数字还高。


    而这，仅仅只是食品配送一项。


    除此之外，山水集团还涉足地产、旅游、环保、建筑、教育等多个板块。


    高省掌表面上让自己调查教育系统。


    实际上，是要自己去挖出背后真正的根系。


    “老季，您的意思是——”


    侯亮平此刻已经有些捉摸不透了。


    老季让自己介入这件事，显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他一定另有深意。


    季昌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说……”


    “今天正府招标。”


    “张三和李四条件差不多。”


    “甚至张三的资质还更优。”


    “可为什么最后中标的是李四的公司？”


    “您是说……”


    侯亮平立刻来了兴趣。


    “不好说，不好说。”季昌明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再给你一点提示，京州最大的食品配送公司，是山水食品，几乎掌控了整个市扬三分之一的份额。”


    “我明白了……”


    侯亮平点了点头，眼神里透出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