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老师本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是师生关系，再加上他岳父当年也有提携之恩。


    祁同伟自然不像外人那样顾虑重重。


    “先等半年再说吧。”


    高育良也算是给了学生一个承诺。


    这半年内，如果祁同伟还不能升副省，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他估计也该离开汉东了。


    而高育良一旦离开汉东，也就意味着自己彻底失败。


    汉东省委书记，掌握着副市级及以下官员的任免权。


    而且不需要经过汉东常委会审议。


    但一旦提拔至正市级，则不仅要通过汉东常委会，还需获得汉东省人大的投票通过。


    如今，省人大已被他牢牢掌控。


    这也是高育良敢于说出那番话的资本。


    归根结底，合作就是一种交换，妥协意味着交易达成，若无妥协，说明利益尚未谈妥。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沙瑞金上任后，必定会大举启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我要一个副省级职位，你哪怕安排十个正市级干部都没问题。


    高育良明白这个道理。


    同样的，沙瑞金自然也心知肚明。


    目前最棘手的问题，还是祁同伟。


    倘若他仍如从前一般，先去巴结李达康，又跑去陈老家干活，高育良的布局将彻底崩盘。


    高育良必须将这位弟子唤醒。


    如果祁同伟执意不听劝。


    那也别怪他无情……


    祁同伟将不得不成为他手中的弃子。


    到那时，他会再扶持另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早已选好了接替者——孟德海与安长林。


    （注意：主角和高育良并不相像，孟德海倒是有点像。）


    “半年……”


    祁同伟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心里清楚，老师所指的这半年意味着什么。


    “还有……”


    “老师，您说……”


    祁同伟满脸期待地望着高育良。


    “别去想那些不现实的事情。”


    高育良眼神微凝，注视着祁同伟，这句话，是他对眼前弟子的一次忠告。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祁同伟安分守己。


    现在的祁同伟，越想干事，越容易出错，不如什么都不做，反倒不会犯错，听从安排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老师，您是说……”


    祁同伟略带迟疑地看着老师。


    “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是，老师，我这半年内绝不会再想那些事。”


    “嗯……”


    高育良轻轻点头。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祁同伟的稳重。


    汉东的局势尚未明朗前，作为公安厅厅长的祁同伟至关重要，一旦出事，他也将陷入被动。


    “你今年多大了？”


    “老师，我出生于一九七二年，再过两天就是二零一零年，我也将年满四十二岁。”


    “还真是年轻啊……”


    正在踱步的高育良不由感慨。


    “我四十二岁时，还在吕州担任市委书记，直到四十三岁，靠着吕州的成绩才升任省委常委。”


    “你这个年纪，确实还太轻了些。”


    “心态，还没有完全跟上你的职位。”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祁同伟的失败，始终源于一个“急”字。


    如果他当初没有去讨好李达康，如果没有去陈老家卖力表现……


    那他在汉东常委会上，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甚至是有些四面楚歌的地步。


    让一个堂堂正厅级干部，平日里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省府副秘书长小钱，也敢当面顶撞他。


    那一刻，高育良的脸面彻底被踩进了尘埃里。


    “老师批评得对。”


    稍后一步的祁同伟连忙低头认错。


    “你这个人啊……”


    高育良无奈地叹了口气，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至于能不能听进去，就看他自己了。


    他自己这边也得做好两手打算。


    万一祁同伟一时冲动，又去找李达康的麻烦，知道老陈和沙瑞金的关系后，又跑到老陈家里闹事，那高育良真的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家楼下，抬头望向三楼窗户透出的灯光，显然夫人还在等他。


    高育良转过身，看着祁同伟又说道：“别说半年，就是再等一两年，四十六岁的副省级，放眼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


    “是，老师……”


    祁同伟立刻对老师做出承诺。


    自己的脾气老师了解，自己的心思，也瞒不过老师的眼睛，老师显然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这段时间，有空多看看书，看看《资治通鉴》、《明史》这些，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是，老师……”


    “还有……”


    正准备进门的高育良忽然又转身。


    “老师您说……”


    祁同伟依旧是一脸恭敬受教的样子。


    “山水庄园的事，你处理得还可以。”


    “你和高小琴那边，也要把关系理清楚，还有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也该安排的安排出去。”


    “别以为你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如果这些事情处理不好，祁同伟迟早还会走上那条老路，高育良可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老师……”


    祁同伟脸上多少有些不以为意。


    要是真按老师说的做，恐怕老家的亲戚们会背后戳他脊梁骨，说他祁同伟发了财就六亲不认。


    发达了就把那些穷亲戚全都甩开。


    祁同伟确实很难做到这一点。


    他把亲情、把老家那些人的情分，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是想进监狱，还是想上副省。”


    高育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老师……”


    “事情没那么夸张？”


    祁同伟不禁皱起眉头。


    “沙书记想要站稳脚跟，第一步要做什么。”


    “立威……”


    “那你告诉我，拿谁立威。”


    “这……”


    祁同伟一时语塞。


    是啊，拿谁来立威？


    沙书记已经在老师这儿吃了亏。


    很明显，她接下来一定会另寻突破口。


    下一个目标是谁？祁同伟不敢往下想，难道是赵主任？


    “老师……”


    祁同伟犹豫地看着高育良。


    “心里明白就好。”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别让人抓住把柄。”


    “趁着沙书记还在巡查，你赶紧把事情处理妥当，就以沙书记回来为最后期限。”


    “否则，以后的事你自己承担。”


    高育良终于对祁同伟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说完，他不再理会祁同伟，径直朝客厅走去。


    看着愣在原地的祁同伟，他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他绝不能让自己有任何软肋暴露在外。


    否则迟早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他给祁同伟的时间，就是沙瑞金抵达京州之前。


    如果到那时祁同伟还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别怪他这个做老师的不留情面。


    自己动手，总比被动让人动手强。


    “我该怎么办……”


    祁同伟低声喃喃，陷入了困惑。


    他明白老师的用意，也清楚这是现实。


    如果不及时处理，那别人就一定会来收拾他。


    ‘要不要……’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主动去接近沙书记。


    ‘不行……’


    转念一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他真的去靠近沙书记，恐怕最先对付他的，就是老师自己。


    他承受不起老师的反击。


    高育良刚走进三楼的主卧。


    就看到穿着真丝睡衣的柳映雪，正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翻看一本中医书籍。


    他们住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小。


    光是院子就有五百多平方米，加上两百多平方米的花园，整个别墅的建筑面积有三百五十平方米左右，三楼就占了近三百平方米。


    主卧面积近百平方米，布局更像一个独立的小套房。


    客厅、书房、卧室、浴室、卫生间、衣帽间一应俱全。


    “回来了……”


    柳映雪合上书，起身走向饮水机旁。


    “嗯……”


    高育良点点头，神情略显疲惫。


    看着正在脱外套的丈夫，柳映雪欲言又止，显然有话想说。


    “有话就说吧。”


    多年夫妻，他自然了解她的性格。


    正倒水的柳映雪犹豫片刻道：“我知道不该多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提一下工作上的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高育良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


    “我自己也反复想过。”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现在放弃祁同伟，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才是他最无奈的地方。


    新来的省委书记刚上任，如果这个时候他就放弃派系中的核心人物，不管祁同伟有没有问题，都会引起汉大帮内部的动荡。


    柳映雪倒了一杯热水走了过来。


    “谢谢。”


    高育良接过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要不……咱们离开汉东？”


    柳映雪提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的办法。


    皖南省的省委书记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


    丈夫如今刚好是正省级待遇，她便独自回了趟家，去找父亲商量，希望能让高育良调任中枢，担任部长一职。


    最好是先在那里过渡一年，再转赴皖南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