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奚薇很少和温老爷子打交道。从前温以蕙每到寒暑假都会来西郊庄园，她很享受她不在的空间，来得少，更别提留下好的回忆。


    停车坪有通往泳池和花园的入口，走上台阶，入眼是浪漫的南法风，花卉绿叶共同铺就出一幅印象派画卷。


    听说老爷子年轻那会出去留学过，喜好受到了很大影响。她再不喜欢他，也不能否认他的审美。


    穿过拱门，段宜修沉冷的嗓音被夜风吹到耳边，“没猜错的话，奚文礼是你父亲？”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如果他问你父亲是奚文礼吗，又会是另外一种意思。


    奚薇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未曾想他还有后话，“不久前我在拍卖会遇到奚博士，他买了一架中古钢琴，说要送给他女儿。他没提具体是谁，但我觉得是送给你的。”


    她早就觉得他嗓音动听，听他叙事尤其舒服，“你怎么会觉得是我？”


    “博士说你小时候学小提琴学得特别认真，可是他有一次去培训机构接你，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钢琴前面弹琴，笑得特别开心。他给我看了照片，很可爱。”


    这件事奚薇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碰的第一个乐器就是小提琴，为了得到庄澜的关注，坚持不懈地学过好几年。越学越厌烦，摆弄其他乐器更让她觉得解脱，真被奚文礼看到了也不奇怪。


    她偏过头看向段宜修，想起他们互加过微信，觉得不可思议，“你这样我真的会觉得你暗恋过我。”


    奚薇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外貌上的优势，追求者从来没少过。和异性打好交道对她来说很容易，唯独段宜修，总给她一种使不上力的感觉。她不是怕难的性格，反而莫名产生了征服欲。


    “你应该已经习惯了被人暗恋？”段宜修嗓音淡淡，一边说一边替她拉开了宴会厅的门。


    晚宴八点就开始了，他们已经算是最晚到的一批，门一开就引来了各方注意。


    正厅里灯火辉煌，华服傍身的男女比水晶顶灯还要晃眼。没有人关心方桌上堆叠的各类餐食，竭力展示着人脉。


    人影堆叠中，奚文礼最先注意到动静，那一瞬的惊讶无从遮掩。


    奚薇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踩着平底鞋站在段宜修身边毫不逊色。他们身上的色调也很和谐，凑到一起说话很容易惹人遐想。


    奚薇捕捉到奚文礼的视线，继续刚才的玩笑话，“你这句话要是被我爸听到了，他说不定会拉着你讨论我们的婚事。”


    可惜段宜修一点也没有接招的意思，“他大概不会让你联姻。”


    “嗯。”奚薇故意含嗔带笑地瞥了他一眼，“他挡不住我愿意。”


    然后她主动走向奚文礼，完全忽略了身后人的态度。


    奚文礼克制地没多想，先带奚薇去和温老爷子问好。


    温老爷子今年六十九岁，因为不是整寿，排场办得不算特别大。他穿着一身格纹高定西服，人很精神。


    奚薇大大方方地说了几句祝福话，有奚文礼替她备的礼物，倒是没觉得多尴尬。


    温老爷子对她一贯不冷不热，这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亲切许多，“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吧？我瞧着比上回又瘦了不少。累了就回来，女孩子家家别太辛苦了。”


    张口就是女孩子要怎么样的说辞让奚薇厌烦，碍于奚文礼的面子，用微笑敷衍了过去。不一会段宜修过来打招呼，算是把她解救了过来。


    温老爷子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满脸和气地问他段珩昱最近在忙什么。期间他有意无意地看她一眼，话里话外都带着对两家合作的期许。


    奚薇看着段宜修游刃有余地和温老爷子寒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头怕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才给她好脸色。


    很可惜，他失算了。


    段宜修固然年轻，立场却难以撼动：“云腾在IPO问询中暴露了部分违规问题，具体细则不用我多说，撤回申请在所难免。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们始终相信奚博士在芯片方面的专业，并购重组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奚薇在和奚文礼聊过后就做过功课。


    芯片行业投资巨大、回笼资金漫长，在以往资本火热时还显不出问题。眼下大趋势不好，资本降温，像云腾这种经营不善、需要融资输血的初创公司，几乎随时会被淘汰出局。加上温家的地产公司频频爆雷，云腾被并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难怪老爷子上蹿下跳地想和段家联姻。


    弄明白前因后果，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想得美。


    段宜修说到并购重组的时候，温老爷子的脸色就有些撑不住。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避而不谈道：“云腾的事我不懂，一切都由文礼做主。”


    继母温书雅适时地走上前。


    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撑起古董高定礼服一点也不费力，妆容得体，一身的珠光宝气。“我爸身体不好，我先带他进去休息。薇薇，你帮忙招待着点小段总。”


    奚薇记着温以蕙说这一屋子都是温舒雅给她准备的相亲对象，理所当然地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应付这种场合段宜修比她自如得多，而且他确实和奚文礼有事要谈，她躲懒去了调酒区。


    主人公不在，宴会厅的热闹也散不了。


    她坐着喝了一杯酒，没留神收了好几张名片。闲着刷手机的时候，看到闺蜜裴晚栀发来一张群聊截图。


    [温家这个拖油瓶不是跟玩乐队的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被甩了吧，那人最近还挺红的，看不上她了/doge]


    [等等，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和小段总扯上关系了吗]


    [温家也是日薄西山了，是要送她联姻?]


    [难怪要巴着小段总。笑死，别太不自量力了]


    奚薇打开扫了一眼，就兴趣缺缺地退回了聊天页面。


    小裴不烦:[这群人就差没把自己酸死了，一天到晚的盯着你]


    小裴不烦:[不过温家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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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要靠你联姻吧宝?!!!]


    小裴不烦:[你可别答应他们，自己独美就行了，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养你]


    裴晚栀是奚薇在这个圈子里唯一的朋友，这两年在国外读研究生，因为时差的关系，一天就说得上两句话。今晚大概是刷到了宴会相关的消息，怕她遇到麻烦，话都变密了。


    奚薇配合地找了个老娘独自美丽的表情包，告诉她自己没什么事。视线在联姻两个字上划过，她一时没找出答案。


    正愣神，身旁忽然落下一个人影。


    以为又是来搭讪的，转头却看到段宜修挺有闲情地翻着她搁在桌上的名片，白皙修长的手在动态画面里格外富有张力。


    很快他抽出其中一张，手指随意地点了点，“叶总人品还可以，就是年纪大了点。”


    “现在不都流行爹系男友？”奚薇随口回道。


    段宜修像是不太理解地皱了下眉，“图他年纪大？”


    奚薇没忍住笑了，头一回发现他还有幽默的一面，“那其他人是什么问题？”


    “黄赌毒。”段宜修随意地收拢名片，语气像是在谈论正在演奏的古典乐一样轻松。


    “……”这时候对温家感兴趣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温书雅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想把人推给她，也是想得挺美的。


    她想得入神，微微蹙眉时露出的一点脆弱带着矛盾的破碎感。


    段宜修眸色微敛，微微凑上前，分寸合宜地停留在社交距离内，“空腹喝的酒？”


    奚薇醒过神，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是他惑人的锁骨线条。


    丝绸西装被他随手堆在一旁的高脚椅上，内里的白衬衫款式宽松，不止锁骨，胸肌也若隐若现的。


    她心想她也实在算不上正经人，一如先生说过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衤果体。中国人的想象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嗯……不过我喝的海盐椰子，度数很低的。”奚薇稍稍坐正身体。


    调酒区位于宴会东南方向，眼下周围没有其他人，但她记起背地里吐槽她的那些人，总觉得到处都有眼睛在盯着她。


    “你父亲和温书雅吵了一架，拜托我早点带你走。”段宜修忽然开口。


    奚薇其实没反应过来。小时候奚文礼总是更偏爱庄澜，等庄澜走了，被他偏爱，或者说他更需要负责的又成了温书雅母女。记忆中他们唯一一次争吵就是因为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能让他们心生隔阂。


    细想起来也不奇怪，奚文礼向来不赞成联姻这种方式，温书雅冒险没让他知道也很正常。


    从回忆中抽离，她反倒有心思开玩笑了，“他怎么会拜托你？是你自己这么想吧。”


    段宜修没表态，他从高脚椅上站起身，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明明地点全然不同，她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长津岛的海边。


    和那时一样，她说不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