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比，谁好？”


    裴宴礼干燥炽热的掌心握着沈知的肩膀，隔着黑色毛衣柔软的衣料，也能感触到女孩儿薄薄的肩胛骨。


    他说完，眼神压得很暗，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种无谓的比较。


    沈知抿着唇，感受着肩膀处的不断升高的温度，用力挣脱，见无用，对他说了句，“都不好！”


    “……”


    抓着裴宴礼眼底的那一刹碎隙，沈知抓住他的手腕甩开，从他身侧小跑出去。


    经过前台，沈知停住脚，拿出自己的储蓄卡走过去。


    “5114买单。”


    前台的服务员查了下单，“女士，这个包间已经买过单了，包括服务生的小费。”


    “小费？谁买的单？”


    沈知想到孟雨薇被抗走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又疑惑她怎么结的账。


    “是会员卡持有者陆先生。”


    沈知给孟雨薇打了个电话，没接通，但是微信很快回来消息。


    【知知，我没事。对了账已经结过了，你早点回家。】


    【今天不好意思，家丑不可外扬，让你见笑了。】


    沈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想了想，她又发了句，“前台说，那五个服务生的小费也结了。”


    对面沉默了很久，最后回了句【我知道了，别担心。】


    另一侧，裴宴礼从包间出来就看到沈知拿着一张银行卡在前台发消息。


    会所公共空间的温度比包间里低一些，早春四月虽然回暖，但仍有些凉意。


    她一身薄毛衣，但骨架小，衣服像是垂下来的一样，下摆和靴子处露出一截腿，头发时不时被风吹动。


    低温让裴宴礼的头脑清醒了些，又因为眼前这一幕有些躁意。


    站在角落抽烟的蒋骁把烟摁灭，走到裴宴礼身边，“账被陆衍行结了，刚才出来我就听到了，是陆衍行的小女朋友跟他斗气，这才找了五个人过来。就是上菜倒果汁，连酒都没沾。”


    蒋骁手机震了下，摸出来看了眼，提步准备走。


    临转身，他看到好友有些暗的脸色，还是说道：“你别错怪人家。喝了酒别开车，两条命。”


    等蒋骁走后，裴宴礼看到沈知拿着包往外走，胸腔里的火气下了些。


    他的步子大，三两步便赶上了沈知的脚步。


    “我送你。”


    沈知停住脚，看到裴宴礼站在自己身边，她拉开一步，“不用了，我打车。”


    看到沈知迅速打开了叫车软件，极速下单，怕是跟他沾上一点关系似的。


    裴宴礼扫了眼车牌，别开脸拢了拢毛衣，也不说话，也没说走。


    两个人就站在明川招牌旁边吹冷风。


    沈知觉得气氛尴尬，正想问问司机什么时候来，另一个号码先一步打进来。


    是裴家老宅的座机号码。


    沈知知道，这个号码只有裴老太太会用。


    她瞥了眼一旁的裴宴礼，走到另一头的植株旁，调整了下情绪接起，“裴奶奶。”


    “知知啊！”老人家的声音一下扬起来，“你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的，奶奶你身体怎么样，降压药没有偷偷丢掉吧？”


    “瞧你说的，我可没掉。”裴老太太笑得开怀，“我前两天还给你妈妈打电话，她说你回国参加比赛了。我估摸着你这会儿在休息才找你的，孩子，辛苦了。”


    “不辛苦，都结束了。”沈知心里一热，“我学了不少东西。”


    “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国啊？”


    沈知挪开手机看了眼日历，又把手机放回耳边，“算上周末，还有四天吧，后天应该会去苏城看看我母亲。”


    “你要去苏城啊！那你跟我一起吧。正好我们搭个伴。”


    沈知有些意外，“您要去苏城？”


    “是啊，四月裴家祭祖，我父亲就是苏城人，根在那儿。”


    “我安排了司机，去苏城的车不好买，跟我一起去吧。”


    说实话，沈知有点动心，霖城到苏城没有直达车，必须转两趟，虽然有高铁，但是非常耗时太久，自驾时间差不多，但更方便些。


    觉察出沈知的迟疑，老太太补了句，“放心，就我和司机去。宴礼和他父母有事，已经前一步去过了。”


    沈知这才放下心，“那就麻烦奶奶捎我一程了。”


    “好，那你一会儿跟小庄联系，告诉他去哪儿接你。”


    “知道了。”


    通话结束时，沈知回头，看到裴宴礼不知何时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下巴抬起，头发搭在眉头，长腿曲起一条，颇有些醉酒的意思。


    沈知见他闭着眼似乎在醒酒，扫了眼就收了视线。


    她压了声音，又有风声卷过去，应该没听到吧。


    没一会儿，网约车抵达明川门口，司机打了双闪。


    沈知对好车牌，经过裴宴礼时，她没有抬头，加快步子钻进车里。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沈知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催促司机抓紧时间回酒店。


    等车子离开后，裴宴礼的视线收回来，会所经理走到他身边鞠躬，“裴少，您要的代驾已经找好，是先去市中心的星耀酒店再回舟山别墅吗？”


    裴宴礼从柱子上站起身，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沉默片刻。


    沈知匆忙的身影和夜色混在一切，在月光下影影绰绰，走马灯般来回放映。


    刚刚防他跟放鬼似的，嘴皮子跟腿在他这儿格外利索。


    裴宴礼压眼，拿出手机发了个位置给经理。


    “都不去了。”


    “让代驾把我送到这里。”


    —


    晚上九点，裴宴礼到了裴宅，刚一推门就听到裴老太太的声音。


    “小庄扭了手，我用不惯你的高级秘书！”


    “裴隽桉，我告诉你，你眼里要还有我这个妈，就放下你那点破事回来给我开车！”


    裴宴礼走到客厅时，就听到啪的一声。


    裴老太太挂了座机电话，气得捶沙发，又咳嗽，电话再响起也不接。


    裴宴礼去岛台倒了杯温水放在裴老太太手里，坐在老人家旁边替她顺气，“奶奶，消消气。”


    老太太长叹了口气，收了些情绪看向裴宴礼，“你爸爸这个孽障！自己家的事一团浆糊，还敢躲着不回来！把你妈妈气得也不回来了。”


    裴宴礼看着大别墅里一半灯是灭的，没什么情绪波动，“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处理，您别操心，小心血压。”


    裴老太太摆摆手，“不说那个孽障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您，不是说明天要去苏城了吗。”


    “还去什么！”


    老太太把杯子重重一放，“小庄今天出门买东西扭了手，这会儿人在医院呢，他家里人都过来了。我给你爸爸打电话，他居然说那边分公司有事走不开，要把他的秘书派过来！我跟外人不熟啊！”


    “而且，我答应了人家小知一起去。这下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老人家说的嗓子都哽了。


    裴宴礼听完，重新拿起温水放进老太太手里。


    “奶奶，别生气了。”


    “我送你吧。”


    老太太转头，眼睛瞪圆了些，“你？不行，你公司事那么多，哪里抽得出四天时间。”


    说着，她往座机旁边挪了下，“我给你爸爸打电话，看看我说的还管不管用了！”


    “奶奶。”


    裴宴礼按住了老人家的手，扯了下嘴角，“不用打了。父亲的性格您知道，他说了不回来，就一定不会回来。”


    裴老太太看着孙子，沉默了会儿，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是奶奶对不起你。当年要不是我……”


    “都过去了。”


    裴宴礼轻声打断，起身拿起手机，“我给秦乐打个电话安排一下。明天我送。”


    说完，他站起身，投下片影子，又道：“奶奶，强扭的瓜不甜。”


    “以后，不用想办法非让他回来了。”


    —


    隔天，酒店。


    沈知起了个早床把东西收拾了，又想着苏城天气暖和些，没穿太厚。


    一件羊绒高领打底和皮夹外套，还有加绒的牛仔裤跟靴子，足够保暖。


    只是昨天她给庄叔发消息的时候，对方一直没回。


    许是祭祖要准备的东西多，没空回复。


    沈知这么想着，下楼办了退房，等了会儿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这次庄叔接了。


    “小知啊，不好意思，昨天没看到你的消息。我手扭了，手机也没电了。”


    沈知吓了一跳，手都收紧了些，“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慢些，索性没摔到骨头。”


    沈知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今天要出门的事，“那老太太去苏城怎么办？”


    “没关系，有人送的。”


    “那就好。是家里的司机吧。”


    “不是。”庄叔笑了下，“你认识的。”


    他说话的时候，沈知恰好看到酒店的门打开。


    门口，裴宴礼穿着一身劲瘦的黑衣走进来，外套款式简单，拉链拉到顶，脚上是一双靴子，干净利落，更显得身形高挑。


    他一进来，不少人的视线就落在了门口，低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沈知愣住，耳畔，庄叔说着，“少爷亲自送，没想到吧。”


    “……”


    确实没想到。


    通话时，沈知抬头，看着裴宴礼视线扫着，最后落在了她这儿，抬步走过来。


    瞥了眼她的行李箱，裴宴礼挑眉，“就一个箱子？”


    “……”


    沈知大脑还处在反应当中，只听到那边的庄叔让他们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耳边再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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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


    她咽了下喉咙，“你送裴奶奶去苏城？”


    “嗯。”裴宴礼眼神淡然，掂了下箱子的分量，也没放下去，“庄叔不方便送，奶奶怕失约于你。”


    简单利落的理由。


    沈知心里跟火烧似的，可是这会儿骑虎难下，要是不去，也没有像样的理由。


    裴宴礼也不催，就拎着一个粉色的箱子低头看她。


    ……


    沈知受不了周围人的视线，闭了眼起身，“走吧。”


    裴宴礼提了下嘴角，跟着走出去。


    外面，一辆宽敞舒适的车子已经停好，裴老太太换了身利索的衣服裤子，笑着跟沈知招手。


    “知知，快来。”


    沈知正要上车，裴宴礼放了箱子后绕过来，淡淡开口，“奶奶，我对苏城的路不熟。您给我导航吧。”


    “臭小子，我怎么认路！”


    裴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这车不是你的吗？你们年轻人的车都有那个导航啊！”


    裴宴礼目不斜视，“我会开错路口，到时候别说四天，四十天也到不了。”


    “错过祭祖时间，您别用拐杖揍我就成。”


    “……”


    裴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要你有什么用。”


    裴宴礼把玩钥匙，语气漫不经心，“总不能让您开车啊。”


    “你……”裴老太太被堵了一嘴，看向沈知，“小知啊，要不，你坐前面帮宴礼导航？”


    沈知垂在身边的手握紧，她并不想跟裴宴礼在一个空间，更不想坐在一排。


    裴宴礼看着沈知一言不发，倚着车的身子站直，“现在八点，再拖一会儿，算上堵车，估计中午十二点能到。”


    他拉长了音调，“要是迷路，大概晚上八九点吧。”


    说完，他看到沈知咬着唇坐上了副驾驶，低头提唇，进了主驾。


    —


    沈知第一次坐裴宴礼亲自开的车，没想到意外的稳当。


    在她的印象里，这些公子哥大概都是喜欢飙车插队寻求刺激的，这次也许是老人家在，所以时速都稳在一百左右。


    裴老太太兴致好，拉着沈知说闲话，聊天聊地，车里也不算冷清。


    说话间隙，老太太喝水的功夫，沈知看到微信亮了，看到纪柏聿发来的消息，点开回了一下。


    在巴斯大学，纪柏聿做了客座教授，虽然不在一个学院，但是时不时能见到。


    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这次回国纪柏聿还给她办了场送行宴。


    纪柏聿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次倒是问了几句，比如她比赛结果怎么样，在国内时差有没有倒过来等等。


    沈知打字慢，又要跟老太太说话，显得有些忙。


    裴宴礼目视前方，余光扫到身边的人一边拨弄手机一边说话，撤回视线。


    “沈知，看看距离下一个服务站还有多久。”


    “哦。”


    沈知抬头，“还有两公里。”


    裴宴礼嗯了声。


    然后他瞥见沈知继续回消息。


    后排，老太太也觉出不对劲，还往前凑了下，“知知啊，你干嘛呢？”


    “在回一个朋友的消息。”


    “朋友？”老太太眼神一亮，“男的女的？”


    沈知：“……男的。”


    “这么频繁的联系，不会是在追求你吧？”


    沈知耳尖一烫，“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互相帮助而已。”


    “他在大学里帮了我很多，我……我也给他帮了一点小忙，一来二去就比较熟了。”


    忽然，一旁的裴宴礼开了口，“那你的择友门槛还真低。”


    沈知：“……”


    现在高速上车不多，前面的路也很平，裴宴礼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虚扶着。


    不知为何，车里的气压莫名低了很多。


    很快，车子开进了服务区。


    沈知本打算陪着老太太去卫生间，结果被无情拒绝。


    无奈，她只好偷偷跟着，也算是避开裴宴礼的一种方式。


    卫生间在大厅右手边，沈知坐在长凳上等着。


    纪柏聿拍了照发过来，问她喜欢哪个挂件，买两个打折，让她选一个。


    沈知认出那是自己喜欢的一个联名款，刚点开图片，手机就被人抽走。


    裴宴礼站在她面前，手机被他握在手心，垂在一边。


    “还给我。”


    裴宴礼把手机举高，目色冰凉，“你们熟到什么程度了？”


    沈知跳起来够手机，奈何身高不够，“关你什么事！”


    裴宴礼眉头一跃，毫不费力地按下沈知的肩，自然俯首，“不关我的事？”


    想到昨晚的事，加之今天，他像是有股无名火按捺不住，声线都冷了几分，捏着沈知的力道也加大，一字字说道：——


    “跟他们再熟，有跟我在床上的关系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