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赢的婚事在村里的热度一下子骤降，起码在许长赢这个当事人面前是没有人再提起。这也得益于她在长旺村的口碑不错，村民们也不会故意提起这事让她难堪。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谁曾想竟变成了一桩祸事呢。


    未来婆家人送聘礼的队伍跟许长赢娘家的难缠亲戚打起来这事一出，村里的人都在背后琢磨着，这门婚事说不定得黄。跟着孙卫军一起把郭老八送去镇上卫生所的人，回村之后没忍住跟自己的家里人讲了在镇上发生的事。


    村里的人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每个人都跟自己走得近的人讲，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村里几乎没人不知道。


    这送聘礼、接亲的人都被警察抓走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罪名。


    “这门婚事啊，我觉着是凶多吉少了。”虎子妈边摘菜边跟旁边正背着孩子同样在摘菜的陈春娟说话，语气充满可惜的意味。


    陈春娟张了张嘴，想说些反驳的积极话，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想啊，要是自己是许长赢，这会得躲在家里哭个天昏地暗，为自己的婚事发愁。


    不过，她不是许长赢。


    长赢遇到这事会怎么办呢？陈春娟的脑海里冒出许长赢那张总是带着微笑的好看脸蛋，她似乎没有见过许长赢愁眉不展的样子，这姑娘好像从来没有把困难放在眼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长赢正好来陈春娟家找陈春生，看到虎子妈也在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她拜托大队长媳妇找装修师傅，陈玉芳明显是把事放在心上了。装修师傅人来得很快，带着自己的徒弟，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给墙刮腻子、重新装一下窗户这点事不到两天就干完了。


    火灾的时候，虽然火没有朝着门那边蔓延，但还是把供销社的正门内里熏得黢黑。反正许长赢早就嫌弃这门老旧，供销社门开的不够大，干脆趁着这次一并拓宽供销社大门，换一个气派一点的门。


    要做一个好的双开大门，那必须要找一棵够大够好的大树才行。树附近小狼山上多的是，但是找到合适的并没有那么容易。陈春生自告奋勇说他知道哪里有符合要求的树，就带着木匠上山了。


    一大早上就上山了，这会还不见人回来，许长赢想着会不会陈春生先回他姐家了，这才寻了过来。


    其实要做门，许长赢完全可以攒一堆碎木头，往超级3d打印机里一扔，要款式多复杂多气派的门都轻而易举。


    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一个原因是门这种大件很显眼，现在关注供销社的人很多，她凭空拿出一扇门却没有任何运输的过程很容易引人怀疑。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开店的人都很注重自己的门面，许长赢也不例外，交由长旺村木匠亲手雕刻的门对于这个依托长旺村村民的支持才得以存续的供销社更有意义。


    “春生还没有回来吗？”陈春娟的脸上染上了担忧的神色，想了一下她决定上山找弟弟。


    许长赢哪能同意，陈春娟家里还有那么多孩子要照顾。这会摘菜都还得背着一个孩子照看，她赶紧劝说，虎子妈也在旁边帮嘴，这才打消了陈春娟的念头。


    虎子妈也是个热心肠，干脆正在摘着的菜也不管了，提议她跟许长赢两个人，趁着天还没黑去山上找一下。


    都还没走出村的范围，两人就看到了远远正在走回来的陈春生几个人。


    陈春生今早是和木匠父子一起上山的，一共才三个人。可是远处走来的人里，分明有五个人。


    “好久不见了，长赢。”文栖远笑得灿烂，朝着许长赢挥挥手。


    她还思索着文栖远出现的原因，第五个人的脸露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完全呆滞在了原地。


    ……


    许长赢与闻景和在小东楼的客厅里沉默地坐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先开口。


    两人都对对方抱有歉意，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闻景和知道许长赢内心的顾虑与煎熬，他不愿意看她自责，所以决定先袒露自己的私心。


    “长赢姐，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突然来找你了吧？”


    这个问题只是用来打破沉默，闻景和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眼神灼灼，看着纠结用什么说辞解释自己骗婚行为而心虚得始终把视线放在别处的许长赢。


    他忽然想到，他和许长赢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她全心全意地倾听着他述说的悲惨遭遇，认真地开导、安慰他。


    那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纯粹。那只是一个灵魂出于善良想救赎另一个陷入困境的痛苦灵魂。


    "你走之后，家里人都很想你。特别是小卓，天天嚷嚷着要让我把你接回去。不过最近他再也没有心思想着你了……"闻景和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缓了一会才继续开口，“董洁仪被警察带走了，小卓刚好在家，看到了全过程。”


    “小卓问我，他妈妈到底干了什么事才会被抓走，他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闻景和强装平静的叙述，被颤抖语气暴露了内心的痛苦。许长赢不忍看他难过，终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并没有成功。


    董洁仪对闻景和所做的那些事，他恨得不得这个恶毒的女人去死。可是，闻景卓何其无辜，他因为失去母亲而承受的那些伤害，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再经历一遍。


    “可是她作为走私集团的幕后话事人之一，恐怕……难逃一死。”董洁仪的死亡预言说出来后，闻景和的心终于恢复了镇定，“这么久以来，被她操纵着干自己不喜欢的事，真是委屈你了长赢姐。”


    闻景和对着许长赢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看着更让人心酸。


    在闻景和长长的叙述后，许长赢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一切你都知道了啊。”


    “很久之前，唐警官就悄悄找过我，让我协助案件的侦办。长赢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也知情，让你孤军奋战这么久。”


    许长赢很难形容自己得知这一消息后的心情，原来她长久以来一直对欺骗闻景和而赶到的愧疚，竟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所谓“爱意”是刻意的表演。


    那你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爱慕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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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为了让董洁仪伏法的配合而已吗？


    她没有问出口。


    因为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她此时都无法冷静地做出体面的回应。


    许长赢突然想起，一切告知闻景和这个主意，当初还是自己强烈要求唐承烨采纳的意见……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为了给闻景和留出时间和许长赢单独相处，文栖远一直拉着陈春生和虎子妈聊天，还跟着他们溜达到了陈春娟家。


    眼看着人家都开始做饭了，他才回来。看到两人跟两根木头一样杵在屋里，文栖远暗自叹气，同情的望着闻景和。


    闻景和注意到屋外的视线，努力想勾起嘴角表示自己此时的心态还好，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却又僵住了，最后呈现在文栖远眼里的，是难看得不行的苦笑。


    这样僵持下去也毫无用处，不如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没准吃完饭之后再谈心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文栖远当作不知两人之间的复杂情况，一边喊饿一遍提议做饭。


    许长赢似是生锈的机器上了润滑油终于能正常运转，她应了一声就立马躲到了厨房。比起留在客厅里面对闻景和，她更愿意去做饭。


    他们之间的事，从客观来说很好理清，无非就是许长赢利用了闻景和，而闻景和又对她有所隐瞒。但是人深陷其中的时候，是无法理智地从客观角度去审视所发生的一切的。


    许长赢手上还保持着洗菜的动作，思想却飘远了。她有些唾弃自己逃避的行为，可是这样不干脆的可耻确实暂时抚慰了痛苦的心。


    吃饭的时候文栖远努力地找话题，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但是收效不大。一通忙活下来，白干了。文栖远对此感到十分无力，和事佬不好当啊，还不如回去上班……


    郁闷归郁闷，这趟来找许长赢的目的，文栖远并没有忘。


    这是他的工作，跟着一起来的闻景和只是捎带的。


    文栖远也是侦办走私案的其中一名政府人员，现在主要涉案人员都已全部抓捕，审讯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许长赢作为高度参与案件的非官方人员，自然也要提供参与本次行动的详细过程。


    许长赢对文栖远来这的目的接受得很快，唐承烨早就提醒过她，会有人来找她协助案子的后续工作。她为供销社的重新营业忙前忙后，同时每天也都在为这事做准备。


    “去省城？”许长赢皱眉。


    本以为最多也就去县城警察局，没想到要去省城那么远。这一去一回又得浪费好多时间，也不知还能不能赶上中秋回来过节，许长赢有些懊恼自己的准备做得不够充分。


    见许长赢的脸色有些为难，文栖远好心解释了一通为什么要去那么远。


    这个走私案牵连很广，涉案文物多且价值连城，中央特派人手入驻省里的单位来侦办。涉案人员和主力参与案件的工作人员如唐承烨他们早都去到了省里，也就是前边案情还没梳理完，才没把许长赢叫过去。


    “我这次出差的主要任务就是带你过去。”文栖远把头转向旁边的闻景和，“景和也是要一起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