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也没为难自己，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


    有时候死活想不起来的事情，可能会在某一天的某个瞬间，忽然回忆起来。


    余船和陆予淮去医院包扎了伤口。


    距离返回学校没剩几个小时。


    陶菁受了惊吓，表示要请一个晚上的假，在家休息一下。


    陆予淮作为一中顶级大学霸，几乎从未请过假，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分心。


    但这次竟也破天荒请了假。


    因为脸上挂了彩，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是个极要面子又注重形象的人。


    这次被人按在地上打，怕是这十几年来受到的最大屈辱。


    陆予淮痛定思痛，决定在学习之余加强锻炼，没有还手之力的滋味太难受。


    还有一个原因，第一次在陶枝面前露出如此狼狈模样，心中有些不舒服。


    余船不打算回家，怕家里人看到担心。


    陶枝没什么大事，她让陶菁和陆予淮先回去，她陪着余船。


    分开之时，陆予淮看了陶枝一眼，那一眼饱含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但陶枝并未注意到那一眼。


    自那天扇巴掌事件后，陶枝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彻底和他恩断义绝。


    只是陆予淮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总以为等她消气就会像以前一样。


    这次他受伤，陶枝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他一句，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明明从前，陶枝是最关心他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


    就算和他生气，也不会超过一天。


    陆予淮现在浑身发疼，连心口都莫名有些疼。


    他将手放在心口，眼神有几分茫然。


    也许是刚刚被混混踹了一脚胸口，震的心口发麻。


    陶枝看了一眼余船身上穿的校服，本就薄旧的校服在刚才打架过程中，被磨破了好几处，“我带你去买新校服吧。”


    “好。”余船沉默的跟着她。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陆予淮盯着陶枝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陶枝时的场景。


    三岁的陶枝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噔噔噔的跑来将自己的玩具分给他。


    那时候的他有自闭症，不愿意开口说话，也不想和别人接触。


    陶枝拿着玩具坐在他旁边，尽管他总是一言不发，可她依旧能自娱自乐，喋喋不休，不厌其烦的邀请他一起玩，一遍又一遍。


    她似乎总是很开心，从来不哭也不生气，每天都有充沛的精力。


    三个小玩偶能玩整整一天也不会腻烦，第二天给玩偶换件衣服，能再玩一天。


    来到陶家的第二年，陆予淮终于开口说话了。


    因为那一天陶枝在葡萄架下荡秋千，不小心被甩了出去，脑袋磕到石凳上，流了很多血，陶枝晕了过去。


    陆予淮以为她死了，特别害怕，坐在地上哭着喊“妹妹”。


    晕过去的陶枝被他晃醒，迷糊着安慰他，“哥哥别哭。”


    陶枝后脑勺缝了五针，陆予淮有些愧疚，因为是他没把握好力气，把她推出去的。


    但陶枝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受伤的原因，伤好以后依旧相信他，让他推秋千，还笑嘻嘻的安慰他没关系。


    自那之后，陆予淮的自闭症似乎好了，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交流。


    流年易逝，那场景恍若就在昨日，可陶枝已经很久没有荡过秋千，她说怕自己太重把秋千压塌。


    “淮哥，我们走吧。”陶菁小心翼翼的戳了他一下。


    陆予淮迷茫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脸上的复杂和怀念消失，又变成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他转身，与陶枝背对背，去往两个相反的方向。


    盛夏的风格外烫人，穿进胸腔吹到心窝，心脏像被灼烧过，隐隐作痛。


    陆予淮望着炽阳出神。


    那年喜欢在葡萄架下荡秋千的小女孩，笑着要他推秋千的小女孩……


    她去哪了？


    ＊


    陶枝学校附近就有一家能做校服的店，她带着余船过去，买了合适他的尺码，让他立刻换上新的，将旧的扔掉。


    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套新的换上，身上穿的那套准备扔掉，因为她总觉得上面有味道。


    学校后面有一条小吃街，陶枝拉着余船去逛，沿路买了一大堆东西。


    小吃街最热闹的时候就属每周日下午，因为平时学生没有办法出来，只有这个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很多都是临时小摊，周日到这里摆摊，平时就推着车到别处。


    小街很窄，穿行其中的大多都是一中学生，也有一些是附近居民。


    陶枝看见什么都要买点。


    章鱼小丸子，炸大鸡排，臭豆腐，烤冷面，铁板鱿鱼，烤玉米，里脊饼……


    “够吃了。”看陶枝不停买买买，余船出声制止，因为他两只手拎满了，“咱们两个应该吃不完这么多。”


    “行，那再买两杯喝的，就不买了。”陶枝空着手往前走，闻着满街飘荡的食物香气，心情还不错，嘴里念叨着，“我记得街头拐角处有一家糖水铺子，他家的红豆沙汤圆超级好喝，好多年没喝过了……”


    那家店好像叫任记糖水铺子，她上高中的时候每周必须要去一次，夏天必点一杯凉凉的红豆沙汤圆。


    细腻的红豆沙熬得绵密起沙，微微带点陈皮香，里面沉浮着小小的白汤圆，将冰块打成冰沙加进去，十分清爽。


    铺子里的双皮奶也是招牌，还有杨枝甘露，冰糖炖雪梨，椰汁西米露，芋圆烧仙草，酸梅汤……都很不错。


    余船跟在她身侧，眸光微闪，忽然幽幽开口，重复她刚刚最后一句话，“好多年没喝过了？”


    陶枝微怔，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忽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开口掩饰，“不是，口误，我的意思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过了……”


    “哦～～”余船拖长音调，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陶枝尴尬的笑了两声，用手指着前方，“到了，就是这家，你要喝点什么？”


    “和你一样。”


    不一会儿，她拿着两杯红豆沙汤圆出来，“走吧。”


    出了小吃街，前方有一条河，河边种着柳树，树下搭了不少供路人歇脚的长椅。


    陶枝指着路边大树下的长椅道：“我们坐那里吧。”


    “好。”


    她先跑过去把座位占上，余船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拎着东西过去。


    东西放在中间，陶枝和余船坐在两边。


    陶枝将塑料口袋打开，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


    金黄酥脆的小丸子在纸盒里排列整齐，上面撒满轻盈的木鱼花和肉松，还有陶枝喜欢的蜂蜜芥末酱，用竹签戳一个塞到嘴里，柔软的面糊破开后能吃到里面弹牙的章鱼粒。


    “唔，好吃……”陶枝眯起眼睛，沉浸在美食的快乐中，这会儿已经把减肥大业忘记了。


    铁板鱿鱼上裹着浓浓的酱汁，还撒着白芝麻，咬一口Q弹多汁，咸鲜中带着甜辣。


    炸的金黄的大鸡排外酥里嫩，一半撒着孜然，一般撒着甘梅粉。


    烤冷面上撒着葱花香菜和腌萝卜，鸡蛋的香气混着酸甜的酱汁……


    陶枝一边吃，一边投喂余船，“这个裹着酱好吃，你尝尝……这个也好好吃，你快吃。”


    美食短暂的治愈了陶枝，让她忘记烦恼，好像成为一个真正简单的高中生，在繁忙的学习中偷闲享受生活的小确幸。


    陶枝把每样东西都尝了一块，剩下的都归余船。


    咬了两口的大鸡排，她有些吃不下了，塞回袋子里，放在边上，不打算再吃。


    余船挨个扫荡，他吃的快，没一会儿每个盒子都被他清空。


    他顺手拿起陶枝吃剩，放在边上的那半块鸡排，撕掉塑料袋，自然而然的塞到嘴里。


    “喂……”陶枝正喝着红豆沙汤圆，瞬间瞪圆眼睛，松开吸管，“那是我吃过的……”


    她尾音落下，他也吃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