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作品:《悍军枭士》 赵思远看似随口一问,却充满了凶险。
价值几何?经由何人之手?
但凡林缚有半点迟疑,或是答案稍有疏漏,他苦心营造的“京城贵胄”形象,便会轰然崩塌!
雅间内的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方才还推杯换盏的酒桌,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是啊,林兄,快给我们开开眼界!”王通按捺不住:“这等奇物,想必是价值连城吧?又是哪位通天的人物,才能有这般手眼,将它从那不毛之地运到京城?”
一双双眼睛死死锁定林缚,既期待又紧张。
他们既盼着林缚能讲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好让他们有机会攀附上真正的京城圈子。
又隐隐希望他当众出丑,好戳破这个来历不明之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赵思远端着酒杯,嘴角露出了笑容,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丝的挑衅。
在他看来,无论林缚如何巧舌如簧,面对这种具体的问题,也必然会露出马脚。
然而,预想中的慌乱并未出现在林缚脸上。
他甚至连眉毛都未曾挑动一下。
“呵……”林缚嘴中发出一声轻笑。
他没看急吼吼的王通,而是将手中的玉骨折扇“啪”地合上,用扇骨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
“赵兄,你这个问题,问得有趣。”
林缚抬眼,目光迎上赵思远的审视,缓缓开口:“只是,你问错人了。”
“问错人了?”赵思远一愣。
“你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问我?”赵思远彻底被绕了进去,脸上满是困惑:“思远愚钝,还请林兄指教。”
“你该问问自己,你赵家的营生,一年能有多少进项?在这幽州城,算不算一号人物?你认识的官,顶了天,又是哪一位?”
“林缚!你休得无礼!”王通猛地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坐下!”赵思远却低喝一声,死死按住王通的手臂。
他双眼紧盯林缚,心中却已经十分震惊。
他明白了!
林缚不打算直白地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要站在更高的视角下来回答!
林缚接着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赵兄,在你眼中,世界由‘价值’和‘渠道’构成。万物皆可标价,万事皆有门路。这不怪你,毕竟在这幽州城,钱,确实能办不少事。”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但,实际上,有些东西,没有价格。因为它代表的,是‘资格’。”
“资格?”赵思远喃喃自语,思考着林缚话中的意思。
“譬如刚刚这件狐皮,是长辈随手赏下,代表的是一份恩宠。穿着它,并非为了御寒,而是告诉圈子里的人——我是谁,我背后站着谁。”
“至于经由何人之手……”
林缚忽然压低了声音:“赵兄,当一个秘密的代价可能是身家性命时,你……还想知道吗?”
“有些人的名字,提不得。有些路,地图上找不到。”
林缚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端起酒杯,朝赵思远遥遥一敬,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赵思远已经被彻底震惊。
他已经明白了。
对方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在陈述一个他根本没有资格知道的事实!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思远的后背。
他甚至开始后怕,幸亏自己刚才没有把话说绝,否则,若是真惹恼了这等人物,他赵家,恐怕会招来灭顶之灾!
“受……受教了!”
赵思远强行压下心中骇浪,端起酒杯:“是思远浅薄了!林兄胸襟,真乃天人!我……我自罚一杯,为方才的冒犯,向林兄赔罪!”
接着一饮而尽,动作之快,仿佛不是在赔罪,而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
“来来来,今日不谈俗事,只谈风月!我提议,咱们行酒令,以诗助兴如何?!”
他立刻转移话题,试图将这尴尬的一页彻底翻篇。
“对对对!喝酒,喝酒!”
“赵兄提议甚好!”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附和,雅间内再次恢复了喧闹。
然而,林缚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他没有接赵思远的话,而是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望月楼高三层,凭栏远眺,半个幽州城尽收眼底。
但此刻,林缚的视线,却落在了楼下那条繁华街道的阴暗角落里。
那里,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正蜷缩在墙角躲避寒风。
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知从哪儿捡到半个发黑发霉的馒头,刚要往嘴里塞,旁边一个更为瘦弱的妇人便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
两人立刻厮打在一起,只为了那口连猪狗都不吃的食粮。
孩子的哭声凄厉,妇人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却死死不肯松口。
这一幕,与眼前这满桌的珍馐美馔、玉盘陈设,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百年老龟的裙边,南疆深山的冬笋……
林缚脸上的那丝玩味与从容,不知不觉间,渐渐敛去。
他轻轻地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声叹息极轻,却瞬间让整个雅间的喧闹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向了窗外。
“不过是些蝼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世家子弟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兄何故叹气?”
王通见状,觉得林缚又在装模作样,忍不住再次出言讥讽:“莫非是嫌我等招待不周,这些粗鄙之物,污了林兄的眼?还是说,看着这些贱民,扰了您品尝佳肴的雅兴?”
此话一出,赵思远心中暗道一声:“蠢货!”
果然,林缚缓缓回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脸得意的王通,又看了看满桌的佳肴,最终,落在了赵思远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在每个人的耳边清晰响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