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作品:《冬青》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人皆是一愣。
池南飞快地低下头去,露在外面的耳廓肉眼可见地变得涨红。
尹新雨也觉得自己这话确实有些唐突,她扭过头以拳掩唇,尴尬地咳了一声。
等等,她突然咂摸出不对来,手撑着桌子,将上半身压近,低声问道,“你不会……还没向她表明心意吧?”
面前垂首的人一动不动。
尹新雨心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她食指压住桌上的乾坤币往回带,“那这乾坤币,便等你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再给吧。”
她正要收回乾坤币,却突然发现那质朴的铜币似乎被钉在了桌上一般,任她怎么抠撬扳挪,都不能撼动一丝一毫。
就在她要发火之际,乾坤币忽然颤动两下,漂浮起来,在尹新雨眼前飞入池南手中。
手握乾坤币的少年双颊通红,双眼却亮如烛火,他捏着那钱币,“我今晚就去。”
雪下的小了些,从细密如雨的雪丝变成棉花般的雪片飘下,风恰合时宜地停了,天地间安静得只剩枝头落雪的簌簌轻响。
半个时辰后,池南出现在冬青的房门前,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抬起手,清轻叩响了门扉。
房门被吱呀推开,冬青探出头来,她只披着一件外衫,看上去似乎要休息了。看见雪满肩头的池南,她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冬青。”他站在檐下,向她伸出手,“海边雪景难得一见,你想与我同去吗?”
冬青拢了拢外衫,走到檐下伸出手,雪片落在她掌心,冰凉细腻。
海上雪景她确实没见过,时辰不算晚,去一下也未尝不可。
她点头应允,“等我换身衣服。”
池南便安静地靠在廊柱上等她,清透月辉照亮他的侧脸,像一尊面目沉肃的玉雕。
冬青动作很快,半盏茶的功夫便收拾妥当走出门,她披着件斗篷,将手中拎着的另一条玄色斗篷递给池南。
“你上次落在我这的,已经洗干净了。”
池南接过斗篷系好,“要打伞吗?”
“不打。”冬青走进雪幕,既是看雪,何须打伞。
两人沿着空旷的街巷漫步,两侧商铺都已经关闭,唯余檐角一盏盏灯笼照亮晶莹雪地。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四条长长脚印转瞬被落雪覆盖。
冬青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步伐有些僵硬,她思索了一下,开口说,“既然海上雪景难得,要不把大师兄他们和庾家兄妹也叫来看看?”
“不行!”池南陡然开口,把冬青吓一跳,他又放轻了声音,“就……我们俩,行吗?”
“行、行啊。”
两人又相对无言,就这样漫步到海边。
辽阔平静的海面上,铺天盖地的大雪如羽毛般轻轻落下,在琉璃般的水面漾起浅淡的涟漪。海水漫至两人脚边,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似乎不愿打扰他们。
冬青停住脚步望向海边,她呵出一团白雾,“上次中秋,我们也像这样站在海边,还放了盏花灯。”
“那盏花灯,我犹豫了好久。”池南垂眸看向她,“我本来想买那盏鸳鸯灯,但又觉得太过唐突。现在想来,只怪我自己胆小,那时就该让你知道。”
冬青呼吸停滞一瞬,双眼微微睁大,猛然转头看向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眼中情愫几乎要将她淹没。
“你……”
“冬青。”他叫住她,轻轻抬起她肩头的发带,“我喜欢你这件事,人尽皆知,我总以为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明白,届时我自会面对属于我的审判。”
他顿了顿,眼中似有水光,“可我等不及了,我原觉得喜欢谁讨厌谁,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预,可当我看见你收下贺兰烬的无垢梵玉,又有那么多人对你虎视眈眈时,我才知道我的心思有多么卑劣,我想把你据为己有。
是小红时也好,是池南时也罢,你总是迟钝些。
不罔剑与无相剑一体同源,是由同一块玄冰铁打造的,打这把剑时,或者更早,我便已然有了不轨之心,现在我把这颗心剖给你看,是拒是留……你来决断。”
冬青完全怔愣在原地,耳边像击鼓一样咚咚作响,雪染白了睫羽也浑然不觉。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耳边不规律的巨响是自己的心跳。
池南……喜欢她?
她呢?
冬青似乎超脱形骸之外了,她的躯壳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识海却反常地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
决断,决断什么?她喜欢池南吗?
可……可她是半妖啊。
他讲那样真诚炽热的心捧给她看,她怎么能这样欺瞒他呢?
她也该坦诚才对。
冬青的思绪倏然回到身体内,她动了动手指,抹掉睫羽上的雪水,抬眸望向安静等候的池南。
“池南,有件事,我觉得你得知道。”她深呼吸一口气,道,“其实我是……”
“老大!”一声突兀地嗓音在头顶响起,随后一道白影俯冲而下,砸在她与池南中间。
“……”冬青拳头攥的嘎吱响,咬牙道,“关至?”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她想一拳锤爆他!
心里这么想,却还是担心万一有什么要紧事,便强压怒意问,“出什么事了?”
“您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久没跟您汇报了,这不,小的带着札记来了。”白雀脚腕上挂着一个布袋子,方才落地时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是一本皱皱巴巴的札记。
冬青捡起来草草翻了一下,大半本札记都是屁话,她勉强在一堆食谱中分辨出一条算是有用的消息。
嘉阳村出事时,席子昂不在望月谷。
她啪地合上札记,动作粗暴地塞回布袋子里,恶狠狠问,“还有事没?”
关至似乎感应到老大心情不妙,连带着白雀也缩头缩尾的,他本来想再要几式御物心法来着,此刻也因为担心被当场撕碎而不敢开口了,“没……没事了。”
冬青一记眼刀飞过去,“没事滚蛋。”
“是,是,小的滚蛋,小的这就滚蛋。”白雀夹着尾巴飞走了。
见那白雀飞远,冬青一口气松懈下来,没来由的垂头丧气起来,原本下定的决心此刻也有些动摇。
“噗呲。”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拍落她头上的雪,“冬青,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也不必觉得有压力。相反我还要谢谢你,让我把心意一吐为快。”
“唔。”冬青被拍的低下头去。
“要不要进我识海里看看。”池南微微俯身,“先前你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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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想进来着。”
“可以吗?”冬青抬起头,手指藏在袖子里,轻轻抠着衣袖走线处,“可是我后来听红豆说……识海只有至亲至爱的人可以进。”
“你就是我的至亲至爱啊。”池南拉住她的手,两人身形一晃,眨眼便换到了另一处地界。
他们站在某座山的山腰,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冰瀑,这瀑布似乎是一瞬间被冻住的,连飞溅的水滴都变成了冰点凝固在半空。山林银装素裹,连常青的松树也被冰雪覆盖,寒风在林中穿行,吹落几条冰锥,砸进没过膝盖的松软雪地里。
“这是苍如山。”池南抚摸着干枯的树干,“就在草木青山旁,我爹娘在世时,我们便住在这山顶。”
池南带着她御剑来到山顶,令冬青惊讶的是,山顶竟艳阳当头,炎热如夏日。山顶一棵翠绿的的松树下是一间小院,阵阵蝉鸣中夹杂着檐角风铃的脆响。
“那是我家。”
池南领她推门进去,小院不大,却十分整洁,院中那口井的井水满溢,上面还漂浮着几片落叶。
冬青跟着他在爹娘的屋子和他的屋子转了一圈,这里很多地方还有生活的痕迹,灶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菜刀、案头摊开的书卷上沾着未干的油墨、裁了一半的新衣……
她看向前方池南的背影,他是特意将这里保持原状的吗?
那半山腰为何会是那样寂寥的冰天雪地呢?
正想着,池南在一张榻前驻足,他轻声道,“我娘就是在这走的,走的时候我就在边上,那年我六岁。”
冬青走上前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池南将手伸向衣襟,从脖颈上取下一只银质长命锁,“这是出生时我娘给我带的,这十九年来从未离身。”
“现在我将它给你。”他将长命锁系在冬青脖子上,“希望你长命百岁。”
冬青忽然笑起来,她捏着自己的两个耳垂,把那耳坠上长生的纹路给他看,“感觉我能活到三百岁。”
池南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修仙之人活到三百岁也未尝不可。”
“我想去半山腰的冰瀑看看。”
“那我们走。”
两人又御剑到半山腰,途中冬青向山脚望去,入目青翠,整座苍如山唯有半山腰是苍白的,仿佛一张五彩缤纷的画卷被人横添一笔孤寂的白,显得格格不入。
冬青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为什么只有半山腰是这样的?”
池南望着冻结的冰瀑,半晌轻声开口,“这是……我爹被妖杀死的地方,我很少到这里来。”
冬青心里其实有预感,但真当得到证实之时心还是狠狠一沉。她之前不知道父母的死对他影响这么大,竟会让识海变成这样的冰天雪地。
她踩上冻实的冰面,走向荆棘一般的冰瀑正下方。
“滑,小心些。”池南站在岸边叮嘱。
“无妨。”冬青站上树根般虬结的冰流上方,这里的水流错乱复杂,一条条冰流交织在一起,她透过缝隙看向里面,本该是山壁的地方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深黑。
这是什么地方?
冬青把手伸进缝隙里,后面空荡荡的,凉气像一条条小虫顺着指尖爬上手背,她一个激灵,急忙缩手——
啪!
冬青瞬间汗毛倒竖,冰瀑后面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