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作品:《冬青》 不归海又下起倾盆大雨,黑色海面上蒸腾起迷蒙白烟,擎天而立的捕魂阵内,一道天青色身影端坐中央。
池南御剑悬立于阵法外,频频望向海岸。
柳又青和游芷站在崖边,焦急地来回踱步。
“已经迟了半个时辰了!”柳又青心里焦灼,口干舌燥,“那个贺兰烬到底靠不靠谱!”
“冬青,感觉如何?”游芷通过传音铃问阵法中的人。
冬青睁开眼睛,向这边望了一眼,轻声道:“不等了,开始吧。”
雷声滚过天际,捕魂阵内却是一片寂静。
冬青闭目沉于识海内,参天巨树摇曳不止,她缓步走到树下,浅水随她走动漾起微波。
即便是这种时刻,反映心境的浅水依然无波无澜,平静地似乎没有什么能撼动这片天地。
冬青站到树前,掌心轻轻贴上微凉湿润的树干。
霎那间,生气蓬勃的巨树从内而外透出一层青色雾气,如活物般在树表缓慢流动。
下一刻,那层青色雾气从冬青与树干相贴的掌心疯狂涌入她体内,源源不断的真气灌入体内,如山洪暴发般在四肢百骸剧烈翻涌,几乎要把她的经脉撑爆。
五脏六腑传来撕裂剧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偏头,吐出一口鲜血。
但这仅是开始而已。
她强咽下不断上涌的鲜血,掌心更用力地抵住树干。
巨树表面那一层青色雾气被她全部纳入体内,她盘坐在虬结的树根中,双手交叠于丹田处。
与此同时,她体内正山崩海啸。
浅水开始沸腾,浪涌如层叠龙鳞,由细微波纹渐成滔天巨浪。
一层温和光晕将她周身笼罩,巨浪一次次将其吞没,又在退潮时显露那层光膜。
全身真气从四肢末端顺着经脉逆行而上,如千万把带着倒刺的匕首在脆弱经脉中逆行游走。冬青浑身颤抖,几乎要坐不住。
浑身血脉叫嚣着冲撞这幅躯壳,她的皮肤很快泛起一层细密的红,针尖大小的血珠从皮肤渗出,身上单薄的衣裳顷刻被染红。
冬青耳畔嗡嗡作响,她听见自己一下比一下重的捯气声。
啪——
胸腔内一根经脉膨胀到极致,骤然断裂。剧痛直冲天灵,冬青身形一晃,单手撑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九窍护脉丹的作用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就像女娲补天的石头,或是母亲手中的针线,在经脉断裂的瞬间死死拽住断口两端,奋力将其接续在一起。
经脉寸寸断裂,九窍护脉丹便游走在全身各处,将其一寸寸弥合。
这极大地帮冬青分担了后顾之忧,她狠咬舌尖,撑着身子坐直,继续将真气引入颅内。
阵外的池南下意识将手贴在光柱上,另一只手在身侧紧攥成拳,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痛苦。
柳又青死死揪住身旁游芷的袖子,屏住了呼吸。
游芷透过雨幕凝望,轻声道,“到关键了。”
识海内,巨树沙沙作响,漫天树叶在狂风中翻飞,一根缭绕着紫黑色锁链的尖长巨刺被水流推出水面。
灵傀刺。
冬青颤巍巍撑地起身,淌着水踉跄走到巨刺前。在看清灵傀刺的那一刻,她汗毛瞬间倒竖——
那紫黑色的根本不是什么锁链,而是一颗颗腐烂的头骨。
在她看过去的瞬间,成千上万的头骨齐刷刷转向她的方向,她竟然从那空洞的眼眶中感受到了千万道实质般的目光。
冬青后退几步,没有一丝犹豫,她双手猛地拍进海面!
滔天巨浪再度掀起,汇成一条水龙卷,将灵傀刺卷在里面,千万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漩涡里刺出,直贯冬青脑海深处。
御物的天赋使她毫不费力地感受到灵傀刺上那些头骨的痛苦。不知为何,她眼眶不自觉的涌出眼泪,数不尽的悲鸣如有千钧,覆于她身。
难道……这都是被灵傀刺控制的人吗?
那她必须要将其毁掉!
她咬紧后槽牙,双手猛然合十。
蕴含千钧之力的水龙不断向内挤压,紫黑色雾气从水流中丝丝渗出。哀嚎更甚,变成一种她根本听不懂的呓语,萦绕在整片识海空间。
咔嚓——
一声脆响在水龙中心响起,紧接着,哀嚎戛然而止。
灵傀刺轰然爆裂,剧烈的无形风暴扫射开来!
冬青被飓风掀起,脊背狠狠撞在树干上,颓然跪倒在地。
灵傀刺的爆裂余波将碎片与齑粉充斥在整片空间。
识海外,端坐在阵法中心的冬青忽然脑袋一歪,软倒在地。
“冬青?冬青!”池南拍打着光幕,捕魂阵成后,除阵内人无人可进。他双眼赤红,目光紧紧盯着针法中央的血人,嘶声呼唤着。
“冬青……”柳又青捂着嘴跪倒在地,游芷在一旁撑着她,眼眶湿润,声音却坚定异常,“她会没事的。”
识海内,爆裂余波久久不散,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冬青的身躯在浪花中浮沉,她意识混沌,无数声音萦绕在耳边,她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
就在这时,她从那纷杂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个逐渐清晰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冬青……”
“冬青……”
“冬青!”
冬青倒吸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
她从水中坐起,剧烈喘息着。
一片紫黑色的碎片被浪潮推到她身前。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于是扶着树干起身。这小小的动作几乎要耗尽她全部气力,她靠在树上,青色真气如百川归海,从身上回到巨树内。
她哆嗦着抬起手,巨树摇动,真气迸发,青色雾气笼罩识海。
真气包裹住识海内弥漫的灵傀刺碎片,慢慢缩小,直到缩成头颅大小,悬于身前。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一颗紫色光球从冬青体内浮出。
光球飘到针法中央,“砰”地炸开——
捕魂阵被震开裂隙,如大厦倾颓,轰隆碎裂!
远在望月谷的席子昂正靠在榻上小憩,一阵急迫的敲门声传来,崔香雪捧着什么东西慌张闯进。
他面色不悦,“什么事如此慌乱?”
崔香雪捧着一堆铜色碎片跪在榻前,“谷主,魂铃碎了!”
“什么?!”他惊愕凝眉,将碎片握在手里,稀薄的紫黑色雾气萦绕在指尖,他闭目感受片刻,猛然睁眼,齿间迸出恨声,“冬青——!”
震彻海天的巨响中,小小身影如断线雨滴下落。
远处忽有一紫色身影闪现,朝这边疾奔而来。另一道红色身影反应更快,电光火石间掠至冬青下方,将她稳稳接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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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烬苍白着脸地站在海滩上,毕水抱着魂茧从传送门内走出,看着他背上渗出的血痕,叹息一声,“少主,回去养伤吧,再折腾下去伤口又该撕裂了。”
他没有应答,平日里挺直的脊背此刻难以抑制的弯了下去,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无垢梵玉打造的花枝法器。
“少主。”毕水狠下心来,“冬青姑娘现在并不需要你,不若养好伤再来与她解释。”
池南抱着冬青御剑向岸边飞来,眼看两人越来越近,贺兰烬身子晃了晃,深深看了一眼池南怀中浑身浴血的人,终于踉跄着退回传送阵内。
“冬青!”柳又青和游芷急忙迎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冬青从池南怀中抢了过来,匆匆抬回屋内。
池南心系冬青,正要跟进去,却在跨进院门前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海岸边。
岸边静悄悄的,海浪拍在沙滩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么?
屋内游芷正喊他来打下手,他按下疑虑,转身入内。
风暴渐渐停歇,盘踞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久违的阳光倾泻下来,从老旧的木窗框中透进屋内,照在冬青沉睡的脸庞上。
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分的转动,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
眼前景象由模糊慢慢聚焦,变得清晰起来。阳光刺眼,她正欲起身,却感到左臂微麻。
她侧首看去,红衣少年守在榻边,他屈肘搭在榻沿,脑袋枕着手肘睡着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小臂上,压的她胳膊酸麻。
冬青试着抽回手,她刚一动,榻边人便猛地惊醒弹起。池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更加透亮,他张了张口,话语未出,眼眶里的晶莹却更先流下。
温热泪滴砸在她手背,烫得她有些慌乱,“你……你哭什么?”
“冬青。”池南嗓音沙哑,“你疼不疼?”
“……早不疼了。”冬青忍不住上手,毫不温柔地揩去他脸颊将落未落的泪水,“男儿流血不流泪。”
“可流的不是我的血。”池南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她背过身去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睡了多久了?”冬青撑起身子,虽然还是有些晕眩,可颅内异物感已然消失。
“足三日了,游芷说你多睡睡,补一补亏空的身子。”池南给她倒了杯热水,“还有,仙人顶那边还有事,柳又青先行回去了。让我转达你,醒了务必联系她。”
“嗯。”冬青抿了口热水,“贺兰烬有来过吗?”
“言而无信的家伙,你怎么还想着他?”池南语气不悦。
这时,他忽然想起那日余光瞥到的一抹影子,不过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告诉冬青。
“改日得找他把那一千两押金要回来。”冬青递出空杯,池南自然地为她斟满,听她继续道:“还得敲他一笔违约金才是。”
“话说回来,我在拔刺时见到了那根灵傀刺。我发现我好像能感知到其他被种了灵傀刺的人,我此番毁了刺,那些人的刺似乎也一同消失了。”冬青正色道,“想来这次一定惊动席子昂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池南抱臂倚在窗框,“他最好沉得住气。”
这时,他身后的窗框“咚”地响了一声,他回身打开窗,关至那只晕头转向的的白雀扑棱着翅膀飞进来。
“老大!可找着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