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成粗犷的面容紧绷，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木雕，用衣袖仔细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很平静地看着裴依依。


    “这不是你摔掉木雕的理由。”


    他太过平静，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裴依依被他这么盯着，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摔了又如何？这破木雕还真能保佑我不成。”


    她梗着脖子，满脸不在意。


    心里暗道自己舅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的关注点难道不是应该放在自己彻底废掉的手上吗？


    怎么她说了那么多，他的关注点却是这个破木雕。


    “这雕的是你娘。”


    林建成的脸色由平静转冷，“裴依依，若非看在你娘的份上，你们姓裴的，连踏入将军府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那想必也不需要我打点，你放心，我会让官差在路上好好关照你。”


    他刻意加重关照二字，裴依依脸上方才嘲讽的笑当场僵住。


    随即破罐破摔，倒打一耙。


    “你果然不是真心待我，那日你搬出娘亲，表现出不希望我嫁入皇家，实则是知道自己手废了，表哥仕途受阻，所以想拿我去笼络人心，帮表哥铺路吧！”


    林建成从未想过，自己一腔真心竟然会被误解至此。


    不过有了木雕的事在前，他心里反而没有太大波澜。


    姐姐嫁入裴家没多久便因为丈夫冷落病逝。


    临走时让他好好照顾裴依依。


    所以这些年，哪怕他厌恶裴家，也会在逢年过节给裴依依送东西。


    更是在收到她书信时，担心她无所依靠，不顾一切返回京城。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不是真心待你，当年姐姐救我一命，如今我手因为你彻底废掉，我再也不欠她。”


    “我明明可以成为太子妃，让你林家水涨船高，可你却不和我站在同一战线。”


    裴依依疯了一般，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大逆不道，“若是你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你手不仅没事，还能成为国丈。”


    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担心父亲冲动行事的林洛赶来，便听到这既大逆不道又堪称无耻的话。


    “爹，您和她多说什么？”


    林洛上前，眼神锋利盯着裴依依，“要说疯话去别处说，别沾染林家。”


    “哈哈哈，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裴依依情绪陡然变得激烈，手紧紧抓着囚车，一副恨不得把林家父子生吞活剥的架势，瞪着二人。


    “都你们，我明明差一点就能成为太子妃，都是你们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不好好配合。”


    二楼的耶律南听完裴依依这番炸裂发言，眼睛瞪得溜圆。


    “她这是疯了吧！竟然幻想自己成为太子妃，问过太子殿下的意见了吗？”


    元曦转过身，坐到桌前，“她未必在信口胡诌，想来是许嫣同她说了什么，她才会在朕让人给她量尺寸做嫁衣后，迫不及待行动，摆脱二皇子。”


    “别人说什么她就信，这也太好骗了吧！”


    耶律南拉开椅子坐下，把茶盏添满，推到元曦面前。


    “她自然不好骗，去赌坊赌钱，肯定得看到进账才会不停下注。”


    元曦端起茶，啜饮一口，“同理，裴依依肯定是在一些事上得到了佐证，才会这般深信不疑。”


    裴依依本就是自私自利的性子，有这么一张饼摆在自己面前，哪里能抵挡得住诱惑。


    “许嫣做这些，是想毁掉林将军的手？”


    耶律南疑惑问，不等元曦给出答案，又自顾自否决掉这个问题。


    “不对，按照太后寿宴推算，她布局前并不知道林将军的手可以通过治疗缓解。”


    若非太皇太后，他出马也只能说没办法医治。


    “她想挑拨林家和朕的关系，林建成早些年一直在边境小国征战，手上握有兵权，让林建成任她差遣，听命于她，这才是她的本来目的。”


    至于裴依依，不过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若是有本事，真同二皇子退婚被太子看上，那就继续发挥价值。


    若是没本事，也会在鱼死网破之际，从林家身上咬下一块肉。


    就好比眼前林建成加重的手伤。


    元曦说完，站起身看了眼窗外，“下面人散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去将军府，瞧瞧林建成的手还有没有治疗的可能，若是没有，往后便也不必再浪费时间。”


    ……


    二人下楼结账，直奔将军府去。


    将军府花厅中，气氛怪异。


    林建成跟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绷着脸不说话。


    林洛则一言不发，盯着他，好似要把他盯穿一般。


    沉默良久，门口传来的太皇太后到彻底打破沉默。


    父子二人齐齐站起身，上前迎接。


    元曦迈腿进入花厅，坐到椅子上，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臣辜负了太皇太后您的良苦用心，臣有罪。”


    林建成没有起身，以额触地。


    元曦淡淡瞥着他，“手是你自己的，你既这般选择，朕尊重你。”


    她话音一转，温和的声音变得严肃，“但你若是因为此事生了别样心思，埋怨不公，朕会直接废掉你的四肢。”


    许嫣知晓此事，定然会趁林建成失意，跳出来在林建成面前倒油，勾起他心里的不平衡。


    如今这般说，是在给林建成机会。


    若林建成没有别样心思，足够通透，自然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而她，也可以在许嫣找上林建成时，让人把萧家父子带到暗处，得知真相。


    但有了上一次的惨败经历，不知道这次许嫣有没有胆子和她直接对上。


    “臣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林建成声音铿锵有力，“您让耶律公子为臣治疗，臣感激涕零，绝不会心存怨怪。”


    若他因此怨怪上太皇太后，那和裴依依有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觉得亏欠姐姐，他才会在明知道裴依依可能不怀好意，却仍然瞒着儿子，偷偷给裴依依雕木雕。


    只有这样，才是真的偿还了姐姐儿时救他一命的恩情。


    元曦不再多说，示意他起身。


    “阿南，给他看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诊脉完，耶律南在父子二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彻底废了。”